你有钱,我有刀 第117节(1 / 2)
红棚四周分设东、南、西、北四个黑瓦盆,燃烧苍术、皂角,以祛除尸气,另设有一盆炭火,备好三年以上的陈醋,待尸体检验完毕,将陈醋浇泼在炭火上,生成醋气,所有参与开馆验尸之人皆需从碳盆上跨过,便可祛除沾染的污秽气味。
最重要的一步,便是开棺之后,在尸体头顶放一张“镇魂符”,这是每个仵作的秘法,皆为代代师徒口耳相传,外人不得窥探,因此每个仵作的画法皆有不同,有的形似道家符咒,有的源于外族巫法,有的从五行八卦衍化而来。无论画法如何千奇百怪,效果都被传得神乎其神。比如净化戾气、聚魂凝魄、超度往生等等,若是谁家中有人枉死,常常会从官家仵作处求一张镇魂符一同葬入坟中,用以慰藉亡灵。
林随安是第一次见到方刻写“镇魂符”,两寸宽、四寸宽的黄纸平铺在大木箱上,狼毫笔以朱砂润了,赤红如血,方刻执笔盘膝而坐,阖目片刻,先写下了死者的名字。
【周氏三娘周杏红】
她是第一名被开棺的受害者,死于九个月前,死时年仅十五岁,尸体在写口渠中发现。父母因为幼女之死抑郁成疾,先后过世,如今家中只有两个姐姐相依为命,一名十九岁,一名十七岁,相互搀扶着站在红棚十步之外,默默抹着眼泪。
京兆府的衙吏在明庶和明风的指挥下挖开坟头,凌芝颜和万林站在坟头位置负责盯工,一锹一锹的黄土在旁边堆起了两个新土堆,很快,就听到了铁锹铲在了棺材上的嚓嚓声。
方刻提笔继续向下写,字迹干枯硬挺,就如他声音一般。
【告诉我是谁杀了你。我定会将那禽兽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靳若咋舌:“这也行?!”
花一棠摇扇子:“方兄这镇魂符果然——”
林随安:果然简单粗暴!
“一、二、三——开——棺——”衙吏们吆喝着,启开了棺材,腐烂的气息顿时盖过了的白术和皂角的烟气,涌入了所有人的鼻腔。
衙吏们发出一片惊呼,争先恐后跳出了坟坑,连连叫道“邪门”、“见鬼了”云云。两个姐姐脸色大变,想看又不敢看,哭得更厉害了。
林随安大约猜到了他们为何如此惊讶,走到棺旁一看,果然,棺中的尸体的脸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阖目安详,就仿佛睡着了一般。唯有漂浮在空气中尸臭表明,这具尸体脏腑早已腐去。
方刻血色长衫飘入坟坑,戴上白布手套,面不改色将手中的镇魂符折了三折,放在了周杏红的头顶,侧目看了林随安一眼。
这一次,他率先扒开了尸体的眼皮。
第100章
林随安看到了一间院子, 夯土墙、茅草顶,杨木扎成的篱笆门,门上挂着一盏竹扎的灯笼, 上面布满了灰,颜色被风雨冲刷成了粉|白色, 视线里的所有东西都很晃, 那间院子也很晃,然后,就慢慢远去了,变得原来越模糊,恍惚间,听到了骨碌碌、骨碌碌的木轮滚动声,最后是车轮碾压石子地面的沙沙声……
视线回到现实的时候, 林随安的脑袋还在晕,胃里有些恶心,有种晕车的感觉,抬手敲两下额头, 她的手被人拿了下来,花一棠递过一个蓝色琉璃瓶,银质的盖子, 表面烧了淡白色茉莉花瓣,映得花一棠的指尖晶莹剔透。
他怀里的狗皮膏药小叫花不见了, 只留下了几个黑手印。靳若抱着小叫花站在十步之外,两个人探头探脑往这边看,表情仿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是木夏调制的秘制香膏, 可醒脑安神。”他轻声道,见林随安的表情还是懵懵的, 轻轻叹了口气,扭开香膏盖子,无名指和中指沾了一点,小心翼翼涂在林随安的太阳穴上。那香膏不知是什么工艺,看起来是莹白色的膏体,但只需轻轻一揉就化成水状,渗入皮肤,清凉且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林随安清醒了,目光略略扫了一圈。方刻屏退了所有衙吏和不良人,剪开了尸体的衣服——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方刻身上,正是好时机。
“你之前买的随身携带的小四宝带了没?”林随安低声问。
花一棠又叹了口气,合上香膏盖塞给林随安,从袖子里取出小四宝的木匣,取笔沾墨,“说吧。”
林随安飞快将金手指中看到的画面细细说了一遍,这一次,画面的内容比上次丰富,花一棠废了五稿,完成了复原图,林随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是在马车上,路是石子路。”
“这间院子看起来荒废了许久,”花一棠有些发愁,“时隔九个月,不知还能不能寻到具体的位置。”
“能啊,”靳若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他抱着小叫花凑过来,两条脖子伸得老长,“就算是东都里的一块瓦,一棵草,我净门也能将它翻出来,不过——”他顿了顿,眼睛亮晶晶的,“你们要先告诉我,这画上的屋子,还有上次的朱户布行,是怎么画出来的?”
花一棠哼了一声:“自然是我掐指一算——”
“若你真能帮我找到所有画里的地点,”林随安打断花一棠,“我就告诉你。”
花一棠震惊看了林随安一眼。
靳若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不只这一幅?”
林随安:“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能画出九幅。”
靳若“哇哦”一声,从花一棠手里抢过画纸细细端详,小叫花突然叫了起来,“我知道这里,是思顺坊曲向街的一个空园子,老久都没人住了,里面都是野狗,野狗抢我的吃的,我去打过狗。”
靳若大喜:“小叫花你确定?”
小叫花狠狠点头:“我带你去。”
靳若朝花一棠呲了呲牙,把小叫花抗在肩膀上,一溜烟跑了。
林随安松了口气,幸好有靳若和净门在,否则仅凭他们俩,估计找到明年也未必能找对地方。
花一棠的脸有些臭,气鼓鼓摇扇子,嘴皮子嘟嘟囔囔的,林随安听了一耳朵,似乎在说“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靠得住吗”如此云云,本以为他说的是小叫花,听了两句,才发现吐槽的是靳若,不由有些好笑。
他莫不是忘了靳若十八岁,而他只有十六岁,有啥资格吐槽别人是小屁孩。
方刻完成了验尸,大约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绷着脸将尸体的寿衣仔细缝好,用小刀从尸体鬓角处刮下了一块什么东西,装进小瓷瓶里,重新整理尸体,燃烧镇魂符,纸灰绕着尸体洒了,爬出坟坑,唤人重新合棺材埋土。
凌芝颜和万林迫不及待迎上去,方刻不慌不忙写好检尸格目,二人看罢皆是有些失望,死者的两个姐姐本想问问结果,一看两位官爷的表情便明白了几分,低低哭了起来。待坟重新修好,提着纸钱、香烛上前祭拜。
方刻将检尸格目递给花一棠,目光却定在林随安脸上,古井般的眼瞳深不见底,似乎隐藏了千万种情绪。“林娘子,如果不出意外,这些死者的尸身都已经腐烂,恐怕验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你觉得还有必要验下去吗?”
方刻果然是早就觉察了什么,林随安想了想,定声道,“验。”
方刻的面无表情终于有变化了,左边的眉毛微微挑起,显得干巴巴的脸上多了几分人气。
之后的整整八个时辰,众人跋山涉水走遍了整座保川陵,掘了七座坟,验了七具高度腐败的尸体,方刻写了七份检尸格目,见到了七家悲伤心碎的家人,林随安和花一棠原本还担心凌芝颜的ptsd会中途发作,但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好,凌司直全程镇静,充分展示了一名高素质的大理寺探案人员的职业素养。
林随安又看到了七段回忆,每一段内容十分相似,没有任何关于凶手的直接线索。
每一次,都是坐在马车上看到的画面,有时是街道、有时是房屋、有时是市集、有时是人流、茶肆,几乎都是模糊不清、摇摇晃晃的市井画面。林随安有些不解,按理来说,每个人的执念应该各有不同,为何这些女子留下的记忆却如此相似。
或许是因为每次开棺验尸,都需要冗长的准备阶段,有了充分的休息时间,虽然林随安在一天内频繁启动金手指,但并没有特别疲累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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