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陌上花开(2 / 2)
年轻崔瀺其实知道,说着豪言壮语的穷酸老秀才,是在掩饰自己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
老秀才最后轻声道:“小瀺,这半只烧鸡,先生也好,你也罢,咱们都只能用钱去买。但是先生肚子里这点不合时宜的学问,你只管拿去,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不用花钱,当然好像也不太值钱。我们读书人,只要一天不饿死,还是要讲一天道理的。”
其实那一天,才是崔瀺第一次离开文圣一脉,虽然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短暂光阴。
只是后来的师弟左右和齐静春,所有的文圣门生、记名弟子,都不知道这件事。
崔瀺不说,老秀才也不说。
今天,崔东山拿手指敲了敲莲花小人儿的脑袋,微笑道:“与你说点正经事,跟我家先生有关,你要不要听?”
小家伙犹豫了很久,点点头。
崔东山缓缓道:“我家先生有座山头,叫落魄山,那边有个池塘,里边有颗金莲种子。那极有可能是你的证道机缘,比如说,成为打破元婴境瓶颈,在宝瓶洲跻身上五境的第一头精魅。到时候,落魄山也会因此而大受裨益,可以通过你,稳固、凝聚大量的灵气和机缘。修行一事,某些关隘,想来是先到先得。晚了,连蹲茅坑的机会都没有。”
莲花小人儿眨眨眼睛,然后抬起手臂,紧握拳头,大概是给自己鼓气?
崔东山却摇头:“但是我要求你一件事。将来的某天,我家先生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有人与你说了这些,你又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的时候,觉得应该为我家先生做点什么的时候……”
崔东山沉声道:“不要去做!”
莲花小人儿越发迷糊了。
崔东山指了指自己心口,然后指了指小家伙,笑道:“你是我家先生心中的世外桃源。”
小家伙歪着脑袋,表示自己听不明白。
崔东山转过头,望向高处:“他在你身上,看到了他心目中这个天地最美好的景象,嗯,至少也是之一。怎么说呢,你就像我家先生回头看待自己年少时遭受的所有苦难,开出了一朵花儿。看到了你,先生就会心安。原来天底下,他不是孤单的,也有跟他一样的傻瓜,一模一样。然后运气那么好,你们相遇了。甚至有一天,我家先生因为复杂的世道,这样那样的无可奈何,也会变,那么到了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没有变,先生就还能略微心安一些,变得少一些,慢一些。”
崔东山收回视线:“可是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会失去一桩天大的机缘。”
莲花小人儿使劲摇头,像是在说没关系。
崔东山笑容灿烂,身体前倾,伸出小拇指:“那咱们拉钩。”
只有一条胳膊的莲花小人儿,便抬起那条胳膊,与崔东山拉钩,双方手指大小悬殊,十分有趣。
崔东山一直弯着腰,微笑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嗯,可以的话,一千年一万年都不变。”
小家伙使劲点头。
崔东山突然凶神恶煞道:“你如果哪天反悔了,我就打死你,把你放在砧板上,咔嚓咔嚓,大卸八块,煮汤喝,加上葱蒜,撒上油盐……”
说到一半,崔东山自己乐和起来,做了个鬼脸。似乎还不过瘾,伸出双手,掰开嘴巴,顶住鼻子,做了个怪脸。
莲花小人儿咯咯而笑,干脆躺在地上,手舞足蹈。
崔东山也开怀大笑。
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落魄山就一直有这么一只小精魅。他无忧无虑,天真无邪。陈平安无论未来成就有多高,每次出门远游返回家乡,都会与小家伙独处一段时间,简简单单,说些心里话。
大概是察觉到陈平安的心境有些起伏,茅小冬没有将陈平安喊到书斋,而是挑了一个夜深人静无书声之时,带着陈平安逛起了书院。
随便走随便聊,茅小冬总是这般,无论是为人行事,还是教书育人,恪守一点:我教了你书上的学问,说了自家的道理,书院学生也好,小师弟陈平安也罢,你们先听听看,当作一个建议,未必当真适合你,但是你们至少可以借此开阔视野。
陈平安就与茅小冬这么走过了悬挂三位圣贤像的夫子堂,偶有星星点点烛火光亮的藏书楼,一栋栋或鼾声或梦呓的学舍。最后两人走到了东华山之巅,一起俯瞰大隋京城的夜景。
有钱处,灯火辉煌,连绵成片,仿佛距离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边的莺歌燕舞。贫寒处,也有月辉相伴,也有柴米油盐。
陈平安突然说道:“茅山长,我想通了,炼化五件本命物,凑足五行之属,是为了重建长生桥,但是我还是更想好好练拳,反正练拳也是练剑,至于能不能温养出自己的本命飞剑,成为一个剑修,先不去想它。所以接下来,除了那几个有可能适合五行本命物搁放的关键窍穴,我依旧会给予体内那一口纯粹武夫真气最大限度的放养。”
茅小冬点头道:“这么打算,我觉得可行,至于最后结果是好是坏,先且莫问收获,但问耕耘而已。”
陈平安嗯了一声。
茅小冬其实没有把话说透,自己之所以认可陈平安此举,在于陈平安只开辟五座府邸,将其余版图双手奉送给武夫纯粹真气,其实不是一条绝路。
人身本就是一个小天地,其实也有洞天福地之说,金丹之下,所有窍穴府邸,任你经营打磨得再好,不过是福地范畴,结成了金丹,方可初步领略到洞天靖庐的玄妙,某部道家典籍早有明言,泄露了天机:“山中洞室,通达上天,贯通诸山,遥相呼应,天地同气,合而为一。”
“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这句话之所以能够风靡天下,被所有练气士奉为圭臬,自然有其根脚渊源。
茅小冬不说,是因为陈平安只要步步前行,迟早都能走到那一步;说早了,蓦然蹦出个美好愿景,反而有可能动摇陈平安当下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境。
传道授业,从来不易,岂可不慎之又慎。雕琢美玉,更是要刀刀去芜存菁,务必不伤其筋骨神气,何其难也,怎敢不推敲复推敲?
退一步说,陈平安对待那个叫裴钱的小姑娘,不一样是如此?只不过陈平安暂时未必自知罢了。
茅小冬轻声道:“关于先生提出的人性本恶,我们这些门下弟子,早年各有所悟。有些人随着先生沉寂,自己否定了自己,改弦易调;有些踟蹰不前,自我怀疑;有些以此沽名钓誉,标榜自己的特立独行,号称要逆大流,绝不同流合污,继承我们先生的文脉。凡此种种,人心多变,我们这一支几乎已经断绝的文脉,内部便已是众生百态的纷乱景象。试想一下,礼圣、亚圣各自文脉,真真正正的门生遍天下,又是怎样的复杂。”
陈平安肩膀被茅小冬轻轻拍了一巴掌:“任重而道远啊。”
陈平安苦笑道:“肩膀就两只。”
茅小冬哈哈笑道:“我这叫看人挑担不吃力,岸上观潮嫌水小。”
陈平安会心一笑,前半句是家乡老话。
今天晚上,裴钱和李槐两人躲在小院外,两人约好了一起蒙上黑巾,假扮杀手,偷偷摸摸去“刺杀”喜欢睡绿竹廊道的崔东山。那么多江湖演义小说,可不能白读,要学以致用!
裴钱大大方方借了一把竹剑给李槐。
两人在李槐学舍那边一番商量,觉得绝对不能走院门,而是翻墙而入,不这样显不出高手风范和江湖险恶。
刘观和马濂想要加入,为裴钱这位公主殿下担任马前卒,只可惜被裴钱义正词严地果断拒绝了,说他们只算初出茅庐的少侠,学艺不精,杀不得大魔头,只能送死。
两人来到小院墙外的寂静小道,还是之前拿杆飞脊的路数,裴钱先跃上墙头,然后就将手中那根立下大功的行山杖,丢给眼巴巴站在下边的李槐。
李槐跃上墙头倒是没有出现纰漏,裴钱投以赞赏的眼光,李槐挺起胸膛,学某人捋了捋头发。只是两人落地的时候,裴钱如猫儿无声无息,李槐却直不愣登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裴钱怒道:“李槐,你怎么回事,这么大声响,敲锣打鼓啊?那叫沙场打仗,不叫深入龙潭虎穴秘密刺杀大魔头。重来!”
李槐自知理亏,没有还嘴,小声问道:“那我们怎么离开院子去外边?”
裴钱瞪眼道:“走大门,反正这次已经失败了。”
两人从那本就没有闩上的院门离开,重新来到院墙外的小道。
躺在廊道那边的崔东山翻了个白眼。
裴钱手持行山杖,念叨了一句开场白:“我是一个铁血残酷的江湖人。”
李槐有样学样:“我是一个没有慈悲心肠的杀手,我杀人不眨眼,我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
裴钱有些不满:“唠叨这么多干吗,气势反而弱了。你看书上那些名气最大的侠客,绰号最多就四五个字,多了,像话吗?”
李槐觉得有道理,假装自己戴了一顶斗笠,又学某人伸手扶了扶斗笠,一手扶住腰间竹剑:“我是一个没有慈悲心肠的杀手和剑客。”
两人先后登上墙头,这次两人落地都没有出纰漏。
然后裴钱和李槐一前一后,在院子里做了个翻滚动作。
这是两人“早有预谋”的步骤,不然直愣愣跑上台阶,给崔东山一刀一剑,两人都觉得太乏味了。
翻滚起身后,两人蹑手蹑脚猫腰跑上台阶,各自伸手按住了竹刀和竹剑,裴钱正要一刀砍死那恶名昭彰的江湖“大魔头”,冷不丁,李槐嚷了一句:“魔头受死!”
裴钱猛然间停下脚步,转头对李槐怒目相向,李槐随之愣在当场:“咋了?”
裴钱问道:“你不是一名来去无踪不留名的杀手吗,刺客杀人前嚷嚷个啥?”
李槐恍然大悟。
裴钱一跺脚:“又要重来!”
李槐道歉不已。
两人浑然不将那“魔头”放在眼里,再次跑向院门那边。
崔东山坐起身,无奈道:“我这个束手待毙的大魔头,比你们还要累呀。”
出了院子,裴钱教训道:“李槐,你再胡来,我以后就不带你闯荡江湖了。”
李槐保证道:“绝对不会出错了!”
裴钱突然问道:“如今我才是记名弟子,在帮派内的地位比你都不如。立下这桩名动江湖的功劳之后,你说宝瓶姐姐会不会提拔我当个小舵主?”
李槐点头道:“肯定可以!如果李宝瓶赏罚不明,没关系,我可以把小舵主让贤给你,我当个副手就行了。”
裴钱老气横秋道:“不承想李槐你武艺一般,还是个古道热肠的真正侠客。”
李槐反驳道:“杀手,剑客!”
结果两人脑袋上各挨了一颗栗暴:“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裴钱一见是陈平安,立即踹了李槐一脚,李槐豪气干云道:“是我邀请裴钱,与我一起为民除害,刺杀大魔头崔东山。”
陈平安笑道:“行了,大魔头就交给武功盖世的大侠客对付,你们两个如今本事还不够,等等再说。”
裴钱从李槐那边要回竹剑,就去院子的偏屋睡觉了,之前都是跟李宝瓶睡在学舍,只是今天例外。
陈平安带着李槐返回学舍。遇见了一位巡夜的书院夫子,恰好熟悉,竟是那位姓梁的看门人,一位籍籍无名的元婴境修士,陈平安便为李槐开脱,找了个逃避责罚的理由。
老夫子好说话,对此根本不介意,反而拉着陈平安闲聊片刻。李槐觉得特别有面子,恨不得整座书院的人都看到这一幕,然后羡慕他有这么一个朋友。
陈平安与老夫子告别后,摸了摸李槐的脑袋,说了一句李槐当时听不明白的话语:“这种事情,我可以做,你却不能认为可以常常做。”
李槐说道:“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读书的。”
陈平安便说道:“读书好不好,有没有悟性,这是一回事;对待读书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比读书的成就更重要,这是另外一回事,往往在人生道路上,对人的影响显得更长远。所以年纪小的时候,努力学习,怎么都不是坏事,以后哪怕不读书了,不跟圣贤书籍打交道,等你再去做其他喜欢的事情,也会习惯去努力。”
李槐似懂非懂。
陈平安一边走一边在身前随手画出一条线:“打个比方,这是我们每个人人生道路的一条线,来龙去脉,我们所有的心性、心境和道理、认知,都会不由自主地往这条线靠拢,除了书院夫子和先生,绝大部分人有一天,都会与读书、书籍和圣贤道理,表面上愈行愈远,但是我们对于生活的态度、脉络,却可能早就存在了一条线上,之后的人生,都会按照这条脉络前行,甚至连自己都不清楚,但是这条线对我们的影响,会伴随一生。”
然后陈平安在那条线的前端和周围画了一个圆圈:“我走过的路比较远,认识了很多人,又了解你的心性,所以我可以与老夫子说情,让你今晚不遵守夜禁,免去责罚,但是你自己却不行,因为你现在的自由……比我要小很多,你还没有办法去跟‘规矩’较劲,因为你还不懂真正的规矩。”
李槐直愣愣盯着陈平安,突然哭丧着脸:“听是听不太懂的,我只能勉强记住。陈平安,我怎么觉得你是要离开书院了啊?听着像是在交代遗言啊?”
两人已经走到李槐学舍附近,陈平安一脚踹在李槐屁股上,气笑道:“滚蛋。”
李槐揉着屁股走到学舍门口,转头望去,陈平安还站在原地,朝他挥了挥手。
总是这样。
陈平安回到崔东山院子,林守一和谢谢都在修行。
练气士一旦走上修道之路,跻身金丹境地仙之前,往往不分昼夜修行。由不得修行之人不断绝红尘,清心寡欲。
陈平安轻轻叹息一声,开始在院子里练习天地桩,倒立行走。以一口纯粹真气,温养五脏六腑,经脉百骸。
传说跻身武夫第七境金身境后,行气既久,便可以达到鼻中无出入之气的绝佳境界。
到了武夫十境,也就是崔姓老人以及李二、宋长镜那个境界的最后阶段,就可以真正自成小天地,如一尊远古神祇莅临人间。
善用气者,嘘水,可使得江水逆流,嘘水,焚湖煮海,亦可身处大疫之中,而不染纤毫,万邪不侵。即是此理。
陈平安突然想起那趟倒悬山之行,在街上偶遇的一个高大女子。
当时陈平安眼力浅,看不出太多门道,如今回想起来,她极有可能是一个十境武夫!
武夫合道,天地归一。
崔东山不在院子,出现在了东华山之巅,与茅小冬站在一起。
崔东山说了一些不太客气的言语:“论教书传道,你比齐静春差远了。你只是在对房屋窗户四壁,修修补补,齐静春却是在帮学生弟子搭建屋舍。”
茅小冬罕见地没有跟崔东山针锋相对。
崔东山缓缓道:“赵繇从小衣食无忧,天资聪慧,性情温良,就得教他放弃一些东西,理解这个世道的艰难困苦,才能真正知晓心中所学、手中所有的珍贵。宋集薪貌似跋扈、锋锐,实则内心自卑、软怯,必须以某些近儒的法家学问,让其内心强大,规矩分明,明白治国一事,务必弃小聪明而取大智慧,既不偏离儒家太远,又最终走向正途。而我家先生,习惯了一无所有,内心极其坚硬,但是又无所依,恰恰得让他学会拿起一些东西,然后不断去读书识人,然后将那些自己不断琢磨出来的道理,当作一叶扁舟泛苦海的压舱石。这就叫因材施教,有教无类。”
茅小冬终于开口说道:“我不如齐静春,我不否认,但这不是我不如你崔瀺的理由。”
崔东山笑道:“跟我这种货色比,你茅大山长也不嫌磕碜?”
茅小冬扯了扯嘴角,不屑言语。
崔东山笑呵呵道:“啥时候正式跻身上五境?到时候我给你备一份贺礼。”
茅小冬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心情沉重:“剑气长城那边,会不会出现大问题?诸子百家现在如此活跃,纷纷押注九大洲的各个世俗王朝,大大违反常理,我怎么觉得……”
茅小冬不再继续说下去。
崔东山感慨道:“浩然天下都觉得那拨刑徒抵御妖族,是我们九大洲习以为常和剑修职责所在、天经地义的事情,至于真相和结果如何,拭目以待吧。”
茅小冬转头望向他。
崔东山眺望远方:“设身处地,你若是遗留浩然天下的妖族余孽,想不想要落叶归根?你若是画地为牢的刑徒遗民,想不想要背转过身,跟浩然天下讲一讲……憋了无数年的心里话?”
茅小冬皱眉道:“剑气长城一直有三教圣人坐镇。”
崔东山笑了:“不说一座蛮荒天下,便是半座,只要愿意拧成一股绳,愿意不惜代价,打下一座剑气长城,再吃掉浩然天下几个洲,很难吗?”
茅小冬说道:“我觉得不算容易。”
崔东山没有否认,只是说道:“多翻翻史书,就知道答案了。”
茅小冬犹豫了一下:“距离倒悬山最近的南婆娑洲,有一个肩挑日月的陈淳安!”
崔东山缓缓道:“史书上也有一些人,早死,流芳千古;晚死,遗臭万年。”
茅小冬正要再说什么,崔东山已经转头对他笑道:“我在这儿胡说八道,你还当真啊?”
茅小冬说道:“如果事实证明你在胡说八道,那会儿,我请你喝酒。”
崔东山笑道:“不愧是即将跻身玉璞境的读书人,修为高了,度量都跟着大了。”
茅小冬放眼望去。
浩然天下,版图辽阔,各洲各处自然也有战乱纷飞,可大体上还是如大隋京城这般,歌舞升平。孩子们只在书上看到过那些血流长河、饿殍千里;大人们每天都在斤斤计较柴米油盐;寒窗苦读的读书人,都在想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许多已经当了官的文人,哪怕已经在官场大染缸里变得面目全非,可偶尔夜深人静翻书时,兴许依旧会愧对那些圣贤教诲,向往那些山高月明、朗朗乾坤。
崔东山看着这个他先前一直不太看得起的文圣一脉记名弟子,突然踮起脚,拍了拍茅小冬肩膀:“放心吧,浩然天下,终究还有我家先生、你小师弟这样的人。再说了,还有些时间,比如,小宝瓶、李槐、林守一,他们都会成长起来。对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茅小冬说了一句自己先生的传世名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崔东山咳嗽一声:“实不相瞒,当年老秀才能够说出这句话,我功莫大焉,不妨与你说一说此事的缘由趣闻。那会儿我与老秀才经过一座染坊,遇上一个身姿曼妙的秀气小娘子……”
茅小冬一把抓住崔东山的肩膀,使劲一甩,将崔东山随手抛下东华山之巅,怒骂道:“胡说八道还上瘾了?”
蛮荒天下,三月悬空。
一座形若古井的巨大深渊,被这座天下誉为英灵殿。
相传此地曾是远古时代某个战力通天的大妖老祖,与一个远游而来的骑牛小道士,大战一场后的战场遗址。
这座天下将那场战事描绘得荡气回肠,只有屈指可数的大妖知晓真相。事实上,大战是真,却不是大妖与那个骑青牛来此游历的道士,而是更为遥远悠久的一桩惨烈战事,当时有个辈分极高的大妖历经千辛万苦攀爬数千年,好不容易能够挣脱束缚爬出井底,来到井口,结果一个道士站在井口上,一根手指轻轻按下,将其打落回井底。
如今这座“水井”四壁上空,有排列成一圈的一个个巨大座位。总计十四个,座位高低不平。
既有一座破碎倒悬的山岳如高台,也有好似传说中上古天庭的一部分琼楼玉宇,更有飘浮在无尽虚空的巨大尸骸。
有一座白骨累累而成的宏大枯骨王座,有一个莹白如玉的白骨大妖,正在持杯饮酒,脚底下踩着一颗头颅,轻轻蹍动。
有一根高达千丈的圆柱,篆刻着古老的符文,屹立在虚空之中,有条猩红长蛇盘踞,一颗颗黯淡无光的蛟龙之珠,缓缓飞旋。
一件破碎的灰色长袍,空无一物,无风飘荡。
一个身穿金甲、覆有面甲的魁梧身形,不断有金光如流水,从甲胄缝隙之间流淌而出,像是一团被拘束在深井的烈日骄阳。
有一个头戴帝王冠冕、身穿墨色龙袍的女子,人首蛟身,长尾笔直拖曳入深渊。无数相对她巨大身形而言,如同米粒大小的缥缈女子,怀抱琵琶,五彩丝带萦绕在她们婀娜多姿的身旁,达数百之多。女子百无聊赖,一手托腮帮子,一手伸出两根手指,捏爆一粒粒琵琶女子。
一个身穿雪白道袍、看不清面容的道人,身高三百丈,相较于其余王座之上的“邻居”,依旧显得无比渺小,只是他背后浮现有一轮弯月。
有袒胸露腹、三头六臂的魁梧巨人,盘坐在一张由金色书籍叠放而成的蒲团上,胸膛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由剑气长城那个老大剑仙一剑劈出。
在座大妖,没有任何一个,参加过那场惊天动地的剑气长城厮杀。
绝大部分的隐蔽存在,都是从无尽长眠中被喊醒。一小部分,已经声名显赫千万年,却从来不理会剑气长城的那场战事,一直选择冷眼旁观。
当初去十万大山拜访老瞎子的那两个大妖,同样没有资格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
十四个座位围绕着正中央的一块悬停石块。
当一个老者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正中,又有两个远古大妖匆匆忙忙现身,似乎绝对不敢在老者之后。
老人环顾四周,还剩下一个座位空着,只留了一把刀在那边。
那个座位,是最新出现在这座深渊英灵殿的,也是除了老人之外第三高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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