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2 / 2)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要蹲在楼下花坛不回家的,他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又碍于不想麻烦贺轶鸣,不好意思打电话喊贺轶鸣带钥匙回来,于是把东西放在车里在外面散步。
可散步散着散着,他在十字路口看完了一整场日落。
在黄昏的时候,坐在长椅上,人群川流不息,从他身边路过的人那么多,没有人驻足,也没有人跟他一样坐在长椅上看日落。所有人只是路过了晚高峰的s市,匆忙下班回家温照斐突然就很难过。
难过什么呢,有什么好为人渣难过的?理智这样告诉他,但是情感偶尔会不受理智的束缚,悄悄地从笼子里跑出来大肆喧闹。
你可以不用管我的。我一会儿就上楼。温照斐说,你先回去吧。
这时候他语气缓和了一些,说话没有那么冲了。这是在向贺轶鸣释放积极的信号。于是贺轶鸣乘胜追击:没事啊,我陪陪你,如果你不开心的话,说出来也没关系。
这放在一年以前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现在,温照斐难得对贺轶鸣有了倾诉的欲望,也许是没人可以说,跟不知情的人在婚内说起自己的前男友,怎么看都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还会让别人误以为他旧情难断,精神出轨。于是只好跟贺轶鸣说,假如贺轶鸣真的愿意听的话。
你去过音乐节吗?温照斐问贺轶鸣,如果是黄昏的时候去看,逆着夕辉,会特别带感,觉得自己像在末日逃亡。
就是在一个准备逃亡的末日,温照斐第一次遇见高肆。
之所以温照斐会一直觉得黄昏像是末日逃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时他真的是出来逃亡的。那是他工作的第一年,可以称得上诸事不顺,业务没上手,会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还没有任何话语权。即便他上学时偶尔也会为期末感到苦恼,但还称得上游刃有余,不算太难捱,没想到刚入行就压力大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趁着放假,他跟陈建凛说他回n市玩一圈,陈建凛说好啊,那我带你去看音乐节吧。
温照斐觉得自己仿佛在制定什么伟大的逃跑计划,从庸碌的生活里把自己拔出来,就像拯救一个深陷泥淖的人那样。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一地鸡毛。在高肆他们乐队表演之前,温照斐接到了上司的电话。音乐节很吵,他一路找着安静的地方,一路听着上司条分缕析地批评他的工作,听到最后他甚至想笑,觉得自己果然还是一无是处,不然也不值得被骂了足足十五分钟。
他找到的那个安静的地方,是后台。他是误入的,但也没有人管他,在一个楼梯的拐角。他蹲在地上靠着墙,脸上挂着泪痕,又在苦笑,看着挺奇怪的。
没有人敢靠近他,除了高肆。
高肆后来这样形容这场相遇: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点湿乎乎的、奇怪的气息,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哭。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
他挪用温照斐最喜欢的戏剧的首幕台词,他说,我是一见钟情,所以才要了你的微信。
溺水的人都希望从身边找到救命稻草,温照斐也是。被工作压力搞得焦头烂额的温照斐鬼迷心窍地答应了高肆。他的叛逆期来得格外晚,被金融数学压抑的文艺细胞在那一年突然爆发,跟着高肆去了很多音乐节的现场,反正除了高肆唱歌,他还都挺感兴趣的。
高肆那会儿特别委屈:你怎么就是不喜欢我们乐队的歌?
说不上来为什么,利用男朋友职务之便的温照斐在那一年免费蹭了很多音乐节,也在那一年喜欢上了橘子海和帆布小镇,听deoodband。就是不听高肆。
但是他确信无论他听不听高肆唱歌,高肆都不介意,因为他觉得高肆很爱他。高肆会啄啄他的鼻尖,让他去沙发上休息:你昨晚加了班的,睡一会吧,睡一会我就演出完了。
跟搞乐队的谈恋爱真的是一件特别浪漫也特别疯狂的事,所有的空闲时间,只要能陪高肆去演出的,温照斐都会跟着高肆一起去。因为高肆看着他的时候,会让他觉得,高肆的眼睛里只有他,他喜欢那种狂热的迷恋感,好像能够点燃自己。
确认自己全心全意地被爱,是让温照斐感到最幸福的事。那个黄昏,他蹲在地上靠着墙,看着外面照进来的夕辉浅橘色的光芒,无奈到又哭又笑的时候,高肆站在他对面,等他打完电话,朝他伸出手,给了他一个拥抱的时候,无论是黄昏还是高肆,都能让他觉得被爱。他只是缺爱,那个时候谁给予他满分爱意都能让他动容,只是那个时候恰好是高肆。
恰好是高肆罢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之前提过但是这里还是再提一下。出自《恋爱的犀牛》
提前更新一下,今天通宵背书,蹲点评论放松放松。呜呜。
第二十六章 再去买一对钻戒吧
好奇怪哦,我也会恋爱脑。温照斐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真的太奇怪了,感觉大学里读的那些东西学的那些理论全部都失去了作用,什么爱情等同于激素分泌叠加社会建构,理论武装得很好,实践得一塌糊涂。所以事实证明人千万千万不能恋爱脑,幸好高肆没骗我钱,不然这会儿连房子都没了。
即便温照斐说话的语气很轻松,然而还是有那么一瞬间让贺轶鸣觉得,温照斐像是把自己放在高温炉里熔炼,把铜筋铁骨剥开,给他看一些平常很难以看到的东西。像一个并不是特别著名的童话,一个单腿的锡兵,掉进火炉里,
第二天在炉灰中可以看见一颗弥足珍贵的锡心。*
他认识温照斐的前十八年里认定温照斐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大傻逼,又装又作,还总爱跟他抬杠。
十八岁之后每年过年在两家人的聚会上再见温照斐,又会觉得温照斐是一个刀枪不入的假脸精英,打扮得精致入流得体,却一点没有人气。
直到一路行至二十五岁这年,意外跟温照斐结了婚,才得以窥探到真实的温照斐的一小角:是坚硬的也是柔软的,是刀枪不入的也是脆弱的,哭的时候只掉眼泪没有声音,伤心的时候像个神经病一样看流浪猫吃罐头看好几个小时,想要被爱的时候却不断给自己加强理论建构反复说服自己不需要被爱。
剥去那些完美的假面,温照斐是由自我矛盾、反复怀疑、打碎构成的,一个在生活的迷宫里不停打转的鲜活的人。
贺轶鸣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虽然朋友很多,却从来没有像这样剥开过每个人的洋葱皮,一方面是不感兴趣,一方面是懒于承担责任。拨开洋葱皮看见的真心,重量难以预估。而人类社会的法则似乎还包括以真心换真心,假使对方把真心剖出来,或许他该效仿比干**,但他不想,在这点上他是极端自私的。
几乎所有的前任都会夸他很细心很体贴,但无一例外地都觉得他似乎没那么爱她们,体贴和爱不能对等。就像对于贺轶鸣来说,两颗心之间也不能划上等号,因此没必要交换。
不过此刻温照斐也不需要贺轶鸣说什么,坦白地说,他只需要贺轶鸣听着来满足他的倾诉的欲望:我今天上班的时候,高肆的一个骨肉皮加我微信,你猜怎么着?
她给我发了一张床照。温照斐继续说,我在照片的一角发现了长得很像高肆的人无名指上果真带着戒指。
说着他低头看自己的手,那枚婚戒还戴在他手上。他把婚戒褪下来,从花坛里折了根树枝,扒拉花坛的土,把戒指埋了进去。
我不要了。温照斐说,你的呢?回去扔垃圾桶吧。
贺轶鸣的那枚戒指在他们回国找人帮忙取下后就再也没戴过了,主要是怕又戴上又取不下来,除却要回去见爸妈的时候,其余时段一直放在床头柜里。
这可是四十八万。贺轶鸣心想,温照斐是真大方。一抬头却又看见温照斐泛红的眼眶。
这次他没哭。泛红的眼眶价值可抵四十八万,甚至更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贺轶鸣心头蔓延开来。贺轶鸣叹了口气,说:你少逞强。
我没有。温照斐说,他注意到贺轶鸣眼下一圈乌青,想来昨天也只睡了三四个小时,跟所有的傻逼说拜拜。走吧,回去睡觉。
他确实是不开心,但因为贺轶鸣的陪伴,稍稍好了些许。
贺轶鸣跟在他后面进了电梯,他低头摆弄手机,摆弄了一会之后说:明天出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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