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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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书的主人,是一名三十出头的秀才,按理来说应是满头乌发的年纪,布包下的头发却已是斑白。他的面容憔悴,眼神中透着绝望与愤怒。

一见姬萦和徐夙隐,他便撩起长衫,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一叩到底。

“两位大人,学生愿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要还吾妻女一个公道!”

姬萦神色亲和地将秀才扶起,安抚道:“你放心,我和监察使大人来此,便是为了让天理昭昭。”

“血书我已看过,但还是请你再详细说说此事缘由。”徐夙隐淡淡道。

“还请两位大人先坐,学生慢慢道来。”秀才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姬萦和徐夙隐在跛了一条腿和缺了一个角的凳子上分别坐下,秀才左手绑着一条破布,上面隐约可见血迹,用仅有的右手,艰难地从水缸里舀出两瓢清水,小心地盛在陶碗里端来。

姬萦打量这间小小的屋舍,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十分恰当。那破旧的桌椅,残缺的窗户,就算大开门户,也不会有小偷愿意光顾。

“茅舍简陋,还望大人勿怪。”秀才面露惭愧。

“无妨。”徐夙隐说。

秀才坐了下来,神色间难掩痛苦。他在血书上洋洋洒洒数千字,此时却像是被愤怒和悲痛堵住了喉咙,半晌都说不出一词。

两人都看过血书内容,因而耐心等待着。

“学生之妻,姓林名杏,母亲早亡,由父亲一手抚养长大,因性情和善,容貌可爱,从小街坊邻居便爱称小杏子。我与林杏,乃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两家自小便为我们定下了婚约。没成想,在小杏子的笄礼之前,她的父亲因急病而亡。”秀才低沉而沙哑道。

“小杏子的伯父,是一个酗酒赌博的混蛋,他不仅卖掉了自己的妻子,在小杏子的父亲病亡后,又将目光放到了小杏子身上。在小杏子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将小杏子卖给了严家的嫡系子弟严论。严论此人,痴肥如猪,脾气火爆,曾活活打死家中丫鬟。”

“小杏子嫁给严论为妾后,多次遭到殴打,有好几次都险些命丧严论之手。这些,还是我见到她脸上伤痕,逼问下得知的。学生想要救她,但一并非林杏亲族,二非有权有势之人,学生有心无力,只能日夜徘徊在严府四周,每次被严府的下人发现,都免不得一顿毒打。严论甚至买通官府,剥夺了学生秀才的功名——”秀才忍不住哽咽了,泪水顺着他那憔悴的脸庞滑落。

“然而,学生的痛苦,远远比不上小杏子承受的痛苦——否则,学生如何也想不出来,她为何会铤而走险,对严论痛下杀手……”

秀才双手抱住头,一张过早衰老的面孔因痛苦扭曲在一起,泪水接连不断地从凹陷的眼眶中涌出。那只用破布包裹的左手,正因用力而渗出丝丝血迹。

林杏的杀夫案,姬萦来之前便调出了衙门的档案看过。

如秀才所言,林杏铤而走险拿起屠刀,却因过于紧张,未能砍中严论要害。只断了一根手指的严论暴怒不已,将林杏扭送官府,要求官府以杀夫罪判处林杏绞刑。

“暮州城的前太守柳自是个好官,他假意收下四大家族的行贿,对四大家族伙同当地官员在凌县扶持的几*个匪寨也视而不见,只为卧薪尝胆,取得他们的罪证,只可惜最后还是被奸人构陷,不得善终。”

秀才强忍苦痛,继续说道:

“林杏的杀夫案,被趋炎附势的县衙判处绞刑,然而柳大人认为刑法过重,小杏子被强嫁给严论的时候,仍是为父守丧的孝期,按律守丧期间的所有婚约都属无效,更何况,小杏子是被伯父逼婚,这门亲事本就不合法也不合情。因而,柳大人认为死刑可免,判服三年劳役即可。”

“三年后,林杏刑满释放,与学生成婚。一年后,我们诞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平凡的生活只持续了三年……”

秀才的嘴唇微微抖动起来,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为数不多的心力。

“徐见敏来后,柳大人被以渎职问罪,打入牢中受种种酷刑,只剩半条命后,他们将柳大人送往青州,在青州问斩!原来,柳大人对小杏子的处置早就引起了严家的不满,也让四大家族怀疑起了柳大人的居心……徐见敏上任后,他们狼狈为奸,达成了共识,要想完全掌控暮州,柳大人是一个必须拔除的眼中钉……”

“他们黑白颠倒,指鹿为马,最终害了柳大人的性命不说,林杏的杀夫案也被重审,徐见敏以谋杀亲夫罪,将小杏子斩首示众……连我们年仅两岁的女儿,严家也没有放过。我的女儿,在门前玩耍时失踪,第二天早上在粪沟中被发现,身上有淤青无数,口鼻堵满污物,官府却说,她是失足而亡!那些淤青,也是我自己打的!”

一声极痛极苦的哀嚎从秀才口中发出,他仰面嚎啕,再难遏制,刻骨铭心的仇恨和痛苦从那双泪流不断的眼睛里喷发。

“大人,学生愿豁出这条性命,也要为我可怜的妻女讨回公道啊!”

秀才的冤屈,在街坊中人尽皆知,但亲眼见到当事人的血泪泣说,还是让她不禁心中哀痛。

她还没来得及安慰,徐夙隐已默默地递出一块素净的帕子。

“你放心,”他神色依旧宁静,只是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沉稳有力,“为恶者,天报之以祸。天若不报——”

姬萦与他四目相对,都比彼此眼中看出同一个心意。

“天若不报——”姬萦接上他的话,沉声道,“你我来报。”

第67章 第82章

当严论被押入州大牢时,四大家族仍心存侥幸,企图通过徐见敏活动关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个痴肥如猪的严家子弟,在州大牢中叫嚣不已,扬言要像处理柳自一样处理姬萦。

他的狂妄,在江无源走入牢中后戛然而止。

南亭处的每一个人,都是刑讯好手。

在严家为着严论四处奔波活动的时候,徐夙隐拿到了严论的供词。

严论的供词犹如一团乱麻中露出端倪的那根线头,徐夙隐顺藤摸瓜,一连扣押了数十个与四家有着深深关联的人物。

江无源近乎七天七夜都吃住在州大牢,审完这个审那个,所到之地,惨叫连连。

与此同时,随着严论等人的入狱,城内四处的铜鼓中都出现了雪花般的诉状,几乎每一张都在控诉钱张严曹四家的暴行。

徐夙隐的大动作吸引了四大家族的主要注意力,姬萦趁机让岳涯展开了行动。

岳涯四处寻访流落民间的有才之士,将可用之才拟成单子递给姬萦,由姬萦再次考察后,启用这些怀才不遇的人,暂时将他们安置在不痛不痒的位置上。

此内外合击之计乃是她和徐夙隐在前往暮州的路上便已商定好的,除了需要时间推进以外,再有一些不足之处,也在之后推进的过程中,陆续补上了遗漏。

铜鼓之中的密信大多是暮州百姓所递,然而,姬萦故意放出消息,其中不乏豪族子弟间的举报。

钱张严曹四家本就是竞争对手,摩擦不断,因铜鼓之计,四大家族之间更是充满猜忌,此时再想联合,也是貌合神离。

徐见敏一开始,还想着为四大家族做斡旋,但他并非蠢笨之人,看出钱张严曹四家回天无力后,果断地舍弃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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