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合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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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是对方是『客户』。」当海浪再次开口,语气自然的让人发颤。「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成功的跟爪裔达成一次成交过,一次都没有。想要在静境生存下去,互助与分享是不可或缺的,这是我们对各位客户的承诺,也是流浪者的最高守则。」

「只…只因为这样…」徐皓钧彷彿发现心里想的事情不小心说出口,尷尬的搔搔头,后半句越说越小声。

「欸,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吗,小朋友?」海浪露出善意的微笑。

「也不是不够充分,只是就…那…」徐皓钧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在等他说些什么惊天秘密,于是大着胆子说:「那万一到时候开战,他们决定跟你交易的话,你会反过来帮助他们吗?」

海浪听到这句话愣住,副市长忍不住哈哈大笑,从市长遇刺之后首次发出爽朗的笑声,笑到流出眼泪来。一直沉默的风盔皱眉看着窗外,可能在评估刚刚的笑声会不会被外面的任何人听到。

「欸,你还笑?这么伤人的话是你教的吧?」海浪瞪副市长。

「要是我,我会问的是你当初想拿什么跟爪裔交易。」

「那不重要。」海浪轻轻带过这个问题。「但你们放心,就算爪裔愿意跟我交易,我还是两不相帮,先签约先赢阿!」他朝徐皓钧眨眨眼,徐皓钧反射性的陪笑后低下头。

「我倒想知道你想买他们的什么秘密。」光之主突然插嘴,不料海浪的反应更快。

「欸,我也很想知道不久前你跟影之主为什么会突然开战。」海浪笑吟吟的看着光之主,大概是看准光之主或影之主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很快就自己接话回答说:「原因恐怕跟你们一样,当然也有可能不一样,谁知道呢?就这样摊在阳光下多可惜,对吧?」

光之主的脸上瞬间闪过厌恶或愤怒或两者皆有的表情,旋即又是可以说是灿烂的微笑。「是阿,谁知道呢?」

「那么我想也没什么好等的…」副市长说到这里突然被海浪打断。

「欸,既然你刚刚问流浪者的立场,那我也得问你对等的问题,如果你们跟爪裔的战况不利,会拉我们下水吗?」海浪的目光迅速而又确实的扫视现场每一个人,不分毛族、鳞族或羽裔。

现场最高的领导者,副市长、光之主和影之主互相对看一眼,最后由副市长作结:「我可以保证不会主动把战火引到你们身上,但如果是你们跟爪裔起衝突就只能看状况了。」

「欸,太好了,我喜欢这样!」海浪点点头,心满意足的样子,下一秒又再次转换成一张严肃的脸。「那么,请替我向市长致意,他是我们清单上的优良客户。」

副市长眼眶微红,沉默半响才说:「好,我必定,会转达给他。」

大势底定,静境时间『13:02:91』,各族召集人手,没有经过多少分寸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徐皓钧站在市政大楼顶楼的边缘往风始大道看,用失而復得的心情重新审视整座风雷市,突然发现不久后他就要沿着进入风雷市的同一条轨跡回到爪裔的洞窟。

然后呢?那里有静境的出口吗?那之后又该怎么活下去?

说起来他还没机会看到夜晚的风雷市,来到静境以来就一直是白天。他在脑中默默计算,如果用静境的时间来看进城到现在不过7个小时,但这里的时间比他原本的世界慢将近三倍,换算过后将近是一整天了!

突然一阵痠痛隐隐从胃里冒出来,好像自从吃那碗存物之后就再也没觉得饿过?清醒这么久在过去的生活等于通宵,但好像…也没有觉得累?难道吃了静境的沙会转换身体的机能?他算是一个合格的『静境人』了吗?

徐皓钧摇摇头,强迫注意力回到眼前这片景象。

刚到静境时总觉得自己是外人,然而接连遇到爪裔、毛族、流浪者和另外两族后,想法却在不自觉间改变了。并不是他在这里找到归属感,而是所有人在这里都是外人,都同样不属于这里,都在努力求生存。

「在这里想什么?」菲亚无声无息的从背后出现。

「我…在想怎么回去原来的世界。」徐皓钧差点惊叫出声,淡黄色的身影站在他旁边眺望同一个方向。「你的伤不要紧吗?」

「会慢慢好起来的,存物的效果不快,但有效。」菲亚轻压侧腹。

「真难想像吃一碗沙就能疗伤,要是在我原本的世界可能会让一堆医生全都失业。」

「医生?」菲亚问,徐皓钧对这样的疑问语气感到习惯。

「就是专门负责…疗伤的人,穿着白袍,还会开药给病人吃之类的。」

「白袍?像塔队那样?」

「塔队?」徐皓钧问,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跟优典或负责日夜塔运作的毛族说到话,两人突然对到眼,同时露出微笑。

「算了,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要怎么回去原来的世界,我也不知道,说不定哪里回来就哪里回去吧。」

「我想也是,但我连自己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徐皓钧对着空旷处大大的呼出一口气。「其实我偷偷想过喔,是不是在我那边死掉就会来这里,从这里死掉又会回去那边,人就是在这两个世界轮回。」

菲亚突然搥他的手臂,虽然已经放轻力道,徐皓钧还是感觉自己差点被迫跳楼。「你在说什么啊?那边的人都跟你一样这么爱幻想吗?」

「也不尽然啦。」徐皓钧揉揉痠痛的手臂。

「你应该想,你是从爪裔那边来的,那里就是你在静境的起点,那么回去的关键一定就在那里。」

「那万一入口关闭了呢?只进不出之类的?」

「那我们就打开它。」菲亚转头看他。「管它是入口还是出口,只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帮你打开它!」

徐皓钧深受感染,点点头。「好,不然我们就打破它!」

「对!打破它之后…」菲亚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没再说下去,日夜塔的光芒从他们背后照射下来,他们的影子照映在地上指着不同的方向。

这时候徐皓钧并不理解菲亚没再说下去的原因,他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遥远的家乡,隔着宛如平行世界的隔阂,更大的问题是他不确定自己想要回到那边去,也不确定留在这边好不好。

他只是和静境一起在沉默中等待必然的事情发生。

「准备出发,我听到八荒在叫我的名字。」菲亚说。

「有吗?」徐皓钧什么都没听到,他的听力不如毛族好,这时候菲亚自然的往前站一步,他连忙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下去啊?不然你怎么上来的?」菲亚问,徐皓钧指着后面地上的隐藏开口,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没关係,我们就…楼下见?」徐皓钧说,要他用跳的下去或让菲亚揹着跳下去,他都是无法接受的。

「楼下见,好特别的说法。」菲亚笑着说,背朝外往下一跃,看的徐皓钧心脏差点跳出来,他探出头只看到淡黄色的身影稳稳落地。

来自不同地方的四群人,顏色各异特徵不同,各自聚集在市政广场,静境创始以来首次组成跨种族联合阵线进行远征,没有统一推举的领导人,也没有宣誓此战的目标,所有的一切都在沉默之中开始,沉默之中进行。

人造的白天与夜晚,没有风,也没有天气变化,独自和整个世界抗衡。

依着流浪者建议的小队作战形式,光之主带着玉璇和孟琮,子仁已经恢復到能勉强行走,负责带领其他羽裔从背阳右区撤出暂驻。没有光之主同行,光靠羽裔无法穿过没有任何阳光照耀之处回到羽巢,只能如此安排。

副市长几经思量,分别与风盔和风靴各带三名侍卫队员,以防万一也请求八荒与菲亚各带几名探索队的成员负责探路与侦查。这次联合阵线中,毛族是出最多人力,也是动机最为强烈的一族。

影之主带着十五个鳞族随军出征,其他族人先回鳞窟,鳞族的体型较另外两族庞大,在狭窄的战场带太多人也没有作用。

徐皓钧则被安排在立场中立的流浪者队伍,以身份与能力考量,这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安排,尤其海浪满意到没话说。对于整场战争,他是因为能指认爪裔才跟着来,在目的也跟流浪者比较接近,他不知道的是,从来没有任何种族能够拥有短暂加入流浪者队伍的机会。

向阳左区,一个白褐黑的身影在巷口等待,直到一身淡黄的身影会合。「抱歉,刚刚去处理一件重要的事情。」

「没关係,临走前我也想跟菁菁和瞬说些话,你一起来吧。」八荒往背阳右区的方向走去。

「你没打算告诉菁菁实话?」菲亚跟上他的脚步。

「她早晚会知道。」八荒叹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马上就会识破了吧。」

「说不定在我开口前就知道了。」

「没想到你能活下来。」菲亚说。就结果而言,八荒扎扎实实打了两场和羽裔的战役,尤其毛族大量死伤都发生在这两场。

「我也没想到。」八荒突然想起侍卫队长风鎧,这时候应该已经被移入背阳右区的某个坟墓。

「市政大楼那场会议,光之主好像有点怕你?」菲亚没有漏掉光之主刚进大礼堂时细微的躲避动作。

「这样她下次就知道找人谈事情得看别人脸色。」八荒想过好几次,如果当时好好瞄准光之主,或后来当机立断杀了爪裔,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市长也不会死。他很少向主祈祷,唯独这次想向某个更高阶的存在跪地懺悔。

菁菁差点死亡,瞬也一样,身为队长的他到底做了什么?

「都打完仗了,昆奇还没回来?」八荒问。

「还没。」

「要不问问影之主吧?趁现在关係良好。」八荒提议。其实影之主已经派人释放俘虏的毛族。

「如果活着早晚会回来的,先专注在眼前的任务上吧。」

八荒听出菲亚语气中的抗拒,多年共事下来,他知道菲亚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很在乎队员,可能也对发生在昆奇身上的不幸而自责吧。说起来他们其实都是同一类人,烦恼的事情都差不多。

他们走到那栋只剩一半不到空间的废墟,菁菁和瞬已经能靠墙坐着,和菲亚一样吃下存物后等待身体自动恢復。

「菁菁!」菲亚从门口一跃过去菁菁身旁,地上和那身淡绿毛色身上都是乾涸的血跡,怵目惊心。

「没事,很快就好。」菁菁说完轻咳一声。

「瞬,你的脚?」八荒的目光好不容易才从菁菁身上移开。

「现在还不太能走,慢慢会好。」瞬轻轻按压两脚小腿的伤口,痛得整张脸皱起来。

「你们暂时待在这里,我、菲亚和其他探索队员得去向阳区,检查防壁与光导管的状况。」八荒尽可能按平常的语调说话,但说真的,谁会注意自己平常怎么说话的?

菁菁专注的目光看着八荒。「这场仗和平落幕了?」她感觉风雷市陷入深沉的沉默,无论是毛族或鳞族羽裔任一方胜利都不应该是这样,唯一的可能性只有双方和解。

「算是吧。」八荒毫不意外菁菁能跟上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他庆幸菁菁问的不是另一个问题。

菁菁没说话,于是八荒又说:「只是巡视光导管有没有损伤,你…知道刚刚有发生异变。」

「你也准备同一套说法?」菁菁转头看向菲亚,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直探入心头,像可以看穿任何秘密。

菲亚想同意八荒的说法,但完全移不开视线,迟疑半响后把日夜塔下发生的事情和市长遇刺,他们组成暂时同盟要去找爪裔报仇的事情都说出来,八荒则是不发一语的听着。

如果八荒或菲亚能转述光之主怂恿副市长的那场会谈,菁菁应该能隐约猜出光之主的目的与可能採行的方式,然而那场决定走向的会谈没有八荒与菲亚的戏份。

但是菁菁对于另一件事情却有某种猜测。「我明白了,那你们千万小心,尤其要保护好徐皓钧。」

「我当然会保护他,但为什么要特别提他?」菲亚问。

「因为他能改变静境的『本质』。」菁菁露出皱眉苦思的表情,这在她身上非常罕见。「异变不只是能让所有人飘浮起来,我目前没有根据,只是既然他出现在这里,又具备引发异变的能力,或许静境将要改变了。」

「又是故人那一套吗?」菲亚叹口气,好不容易活下来又要辩论这个,真是毫无兴致,到目前为止没人能证明徐皓钧来的地方跟静境有任何关联。

「我不是平行派也不是演进派,算了,现在是哪派也不重要了。」菁菁再次看向八荒。「你的骰子还在我这,记得回来拿。」

「好。」八荒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我答应你。」

「不要让我们等太久。」菁菁语重心长的说。

「我会尽快。」八荒双手搭在菁菁的肩上,就在那个瞬间,灰暗的墙、菲亚和瞬等人突然消失,一个脸上无毛黑色长发披肩的女性的脸出现在面前,他们的旁边是一张方形粉色大理石桌,桌上两个白色的碗,里头有食物残渣。

他闻到空气中还有轻微的滷肉味,酱汁与调味料的比例刚好,是属于眼前这女人的手艺,他俯下身轻轻吻她,发侧有一股香味,她…不,他们共同生活超过十年了,刚刚按照惯例用掷骰子决定谁洗碗。

那是一场短暂的别离,他必须去上班了,无论他在做什么,都会记得有一个女人在家里等他。不,不是这样,这段印象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后来他有回去吗?那个女人的脸长的好像…

「菁菁?」八荒眨眨眼,他再度回到风雷市向阳左区的废墟。

「怎么了?」菁菁问,刚刚的瞬间八荒的眼神飘离到很远的地方。

八荒没说什么,双手拍拍菁菁的肩膀,站起身转头离开,菁菁感觉到那双手正在剧烈颤抖,但她以为八荒是为将要发生的事感到不安。

「我们走了。」菲亚说完追上八荒的脚步,远离菁菁他们后才问:「怎么回事?」

隔一小段分寸,八荒沙哑着声音说:「菲亚,你…你有『沉默纪』之前的记忆吗?」

「我们是『沉默纪』之后才存在的,怎么会有之前的记忆?」菲亚以为八荒在开玩笑,但看到他的表情后就笑不出来了。

「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八荒紧握着右手,那上头有某种熟悉之物的记忆,他想知道,却又怕真的想起来那一切。不管结果如何,都会对他现在的存在本质造成重大衝击。

但为什么是现在?这些真的是他的记忆吗?是刚好现在才想起来,还是原本封住这些记忆的某种事物被揭开了?他想不通。

徐皓钧独自待在市政广场,看着四群明显不同的人们来来去去张罗远征的准备,忍不住想着又来了,又没有一件事是他能够帮忙的,这时左后方市政大楼的转角处,有一个人影正战战兢兢的探头观察他。

「请问你是故人吗?」那个人说话时吓了徐皓钧一跳,身穿白袍的毛族身上淡灰毛色脖子上黑色尖刺纹路让他想起坐牢的囚犯。

「唉,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这类的问题徐皓钧已经能应对自如。

「天啊!好有哲理的一段话。」那个人兴奋的双手握拳。「不好意思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优典。」

优点?到目前为止听过的名字只有这个比较有亲近感。徐皓钧心想。「我叫徐…」

「不,你叫什么不重要,我知道你,我可能认识你很久了。」

这个对话唤醒徐皓钧的某个回忆,大学时代被某个宗教研究社的人缠着问要不要入社时大概就是这个感觉。「是这样吗?」他缓缓往后退想拉开距离,但优典反而更靠近。

「是!我终于见到你了,你能告诉我在静境之前的世界吗?随便说点什么都没关係,少数文献或预言都提到你的出现将会改变这个世界,我还听说异变就是你造成的!」

「我也…不是…十分确定啦,说真的。」徐皓钧听的头昏脑胀,不知道应该回答哪个问题才对。

「原来你正在探索自己的极限吗?所有的世界都只是你过去的痕跡?太了不起了!未来我有这个荣幸加入你的旅程吗?」优典尖细的声音又高了三度。

「其实我也还在弄清楚要怎么回去,我的意思是说我怎么过来的我也不知道,所以你要加入也有点难…」

「没问题,我可以帮你!」优典的脸近到可以从瞳孔看到倒影。

「如果我弄清楚的话我会找你。」徐皓钧只能想到这样回答,这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刚刚优典提到的东西。「你看过什么预言跟我有关?」

「喔,这可是我珍藏的秘密。」优典左右张望,压低声音。「以前我曾经听前任市长背诵过几次,有一段是『听哪,故人近了,齐聚的时刻到了!合一,重拾过往的光景。』我认为这就是演进派的主要教义,等待故人的盼望,恰好证明静境之前不是现在这样。」

这要说是预言未免太凑巧?徐皓钧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件事。

「我原本就相信合一是关于毛族鳞族和羽裔的重大啟示,但没想到连流浪者都算在内,不,说不定这场远征也是主的计画,就连爪裔都会加入…」优典自顾自的往下说,后面的内容完全听不懂。

直到终于有人来救他。「喂,穿白袍的,如果你除了那些宗教言论没有其他想说的,可以让我跟他谈谈吗?」

徐皓钧忍不住露出微笑,看到那个说话的人瞬间表情僵住,优典也同时闭上嘴往另一边后退。那个一身黑色羽毛的人缓步走来,儘管在微笑也带着令人畏惧的气息。

「我有些跟你切身相关的问题,你最好拨点时间听我说。」光之主的微笑似乎能冻结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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