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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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从头分析下,这锅该不该圣人背,如何?”

“首先,圣人在世时删定《詩》《书》《礼》《乐》《易》《春秋》,其功在千秋,当世时即被称作天之木铎,为最博学之人享誉世间,这点,你可有疑?”

二小姐愣愣的摇了摇头。

“圣人当世之时正逢乱世,杀伐四起,圣人有心治理世间,休战止杀,主张以仁治国,这初衷可有错?”

二小姐依然愣愣摇了摇头。

“奈何圣人生不逢时,那乱世之际当用重刑法典,一统天下,但天下已定,再用重法恐有损天道,是以,圣人的言论被推了出来,你青阳便是典型。创儒教,以仁治国,重道施教,青阳很是兴旺了几百年,它在五国中国土列第四,最繁华鼎盛之际却是连国土比它大几倍的其他诸国加起来都难以望其项背,这就说明,圣人之言确是治国良策,这,你可有异?”

二小姐傻了。

“好,那么,我们说到重点了,曾经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青阳如何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呢?连这繁华王都的文圣庙都破败至此无人修缮,圣人还得屈尊任你辱骂?唉,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你刚才也问了,这是为何?那么,你觉得是为何呢?”

“我……我觉得是,当官的不好。”

“嗯,不错,还没有傻透气儿”,王爷捋颌轻笑,“说对了一半,那当官的又是如何选出来的呢?”

“科……科考。”

“好了,问题捋出来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天道循环,四时不同,你青阳因循守旧,闭着眼睛依着旧历,用几百年前的世情,选拔治理当世的人才,浑不看看如今天下大势,你说,青阳的衰败怪得了谁?是你们青阳自己选择了闭目塞听,却在出问题后一味怪圣人?怕是圣人看到如今青阳被汝等子孙治理至此,也会气得从坟墓中跳出来大骂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二小姐一时无言以对。

“你青阳大旱八年,去岁一场洪涝,难道不是你们青阳上位者德不配位?大灾之后必有大难,如果没有猜错,你青阳应该多地瘟疫频发,甚至震灾连连,我可有说错?”

二小姐想起那荒城,那卡在狗洞里的男子,那一路死的伤的流民,她无言以对。

“但你青阳至今却毫无官府赈灾放粮,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二小姐点点头。

“所以,你觉得善良之人无辜死去,路遇处处冻死骨,却见那朱门酒肉臭,你怨怼这天道不公,是也不是?”

二小姐再次点点头。

“那你为何不去想想,你青阳为何顺民至此?奴性至此呢?这也是圣人害的?错了,是你们自己,是你们自己从来不肯好好想想圣人之言的真意,是你们将科考当做了晋升途径而非学习之道,为了赢得这世俗的成功地位而放弃了自己作为人应有的心性与自由,是你们自己放弃了自己的命运,小哥,你说,我这分析的可还在理?”

二小姐一愣一愣的,哑口无言。

“唉”,那王爷微不可查的轻轻摇了摇头,“你今日出现在王家不是偶然吧?后来去坟地拜祭的也曾经是王家的人吧?”

二小姐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跟踪我?”

“我何用跟踪?纯属巧合罢了。”

几个时辰前,那门房赶着这小乞丐离开,却被他制止,初时他并不在意,只是瞟了一眼,觉得这乞丐丑陋异常,后来,贾太师与王员外两亲家寒暄着送客时,他瞟了眼方才那乞丐站的地方,却见那乞丐已然离开,他依然不在意。

坐在马车上往城门赶去时,他在闭目养神,突然,车轱辘一个激荡,硌着了一块尖石,他掀起车帘,探头出去正欲询问,却瞧见刚刚那乞丐正赶往不远处一块荒坟堆,他好奇心起,这小乞丐,从背后看身形,似是个女子,却做男子打扮,而且那张脸,似是用什么药改变的,为了躲避仇家?她虽是乞丐,满面尘灰,却不见多少乞丐特有的颓态,况,那根打狗棒,也未免太粗了,深更半夜的,直往坟地赶,这小丫头,果然有故事。

于是,他一路尾随,看她在荒坟里找寻着什么,最后一屁股坐在一处坟堆前,开始喃喃自语说着些什么,又哭又笑的,似是精神异常,联系到今日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那邀他喝杯喜酒的贾太师的亲家家里曾经有些故事,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乞丐,大概是那王公子那过世的先夫人的姐妹。

于是他一路跟着这小乞丐,看她愤怒的指天怒骂,心下只觉得,好笑,一时没忍住,他还是犯贱的上前惹了她半天,却见这丫头憨傻得实在可以,心底又生出一丝丝怜爱。那王公子的先夫人据说家在很远的州府,从最东边一路西行至此,想必,没少吃苦头吧?

“你叫什么名字?是那王公子先夫人安氏的亲人吗?”这王爷终于收起调笑,有些温柔的问道。

二小姐再次抬头看着他,眼神中惊疑不定。

“别怀疑,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乃是玄漠的渊王,冯渊,今日在王府喜宴中听到些关于安氏的风言风语,所以才这么猜测的,你呢,叫什么?”

“……安齐。”

“可有表字?”

二小姐摇摇头,这些时日她也听说了,“凤”字可能是个不吉利的字,所以她极少开口谈及这个话题。

“这样啊”,那冯渊又抚颌沉吟半天,终于开口,“你,可愿跟着我游历诸国?”

二小姐惊奇的看着他,旁边那个玄衣冰块儿也用同款表情瞪着这不着调的王爷,俩人同时石化。

“还是说,你有其他去处?”

二小姐惊疑的摇了摇头。

“那这样吧,我给你几天考虑时间,三日后,我会在城南五里亭稍作休整,午时三刻出发去赤霄,若你想来,便在那之前赶过来吧?”

说完,他一转身往庙门走去,留下了仍然在发懵中的二小姐,身边的玄衣护卫一撑油纸伞,这二人就消失在了灰蒙蒙的雨帘中了。

三日后,在破庙里睡了三宿的二小姐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走出去了。临走前,她恭恭敬敬向那三日前夜里被她毒打过的圣人塑像磕了三个响头,“对不起啊,圣人,是我太任性了。”

然后她拿起那已经开劈的拐杖,一步一步挪出了破庙,外面,艳阳高照。

她就这样拖着自己尚有伤的身体,从几天前刚刚经过的南门走了出去,一直往南,便是五里亭。

她最后回头看了看那庄严的城楼,清晨的朝阳照在那城门楼子上那一排的旗杆,旗杆上插着王旗,一匹匹青狼图腾在王旗上随微风猎猎起舞。

然后二小姐静静跪下,朝着那王城磕了三个响头,“别了,生我养我的故乡青阳,再次回来,我也不知要到何年月了!”她在心里默默向故土告着别,终是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看见的是,一株小小的嫩芽,经过一个寒冬的洗礼,在春暖花开时破土而出,此刻正在城门角墙根下欢快的舞着那刚刚抽出的几支嫩芽,没人知道,它究竟会开成一朵花还是长成一棵树,它只是静静的沐浴着阳光,开心的绽放着芽叶,目送着二小姐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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