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2 / 2)
因此,没服用多久,他就停了。
郎中很快就换了碗醇烈的酒回来,在食案上与散石摆放整齐,他跪在地上犹豫,不知如何开口,李意行却已自行服用完了,干净利落,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拖延。
到底是治病用的,药方比他前世所用要温和许多,冰冷多月的身躯总算自内有了一股暖意。
用完散石,李意行顺势就要躺下,郎中连忙制止:“且慢,且慢,此药服后还是稍站片刻,小民还另配了药方中和散石,正在煎着呢!”
这段时日他已不记得喝过多少药了,李意行淡淡应了声,起身行至窗边。
郎中跟上来替他把脉,见他脉象平稳,才终于把一颗心重新放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回去看药炉了。
房内只剩下李意行一人,他睡在从前与王蒨的房中,摆设还不曾变动过。屏风立在房内,寒冬刚过,外头的冰雪消融,和光触在手上是冷的,李意行伸手掬了一把,落在手心果然没有温度。
大抵是因服了散石的缘由,他不曾感到寒冷,身子当真燥热起来,眼前的场景如梦似幻,他一眨眼,居然看到了王蒨。
数月不见她,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王蒨好似没看到他,她的裙摆被划破了,正皱着眉蹲在地上整理,头上的发髻有些眼熟,大概是他给她梳的。她理了许久,心中微恼,干脆起身不折腾了,一抬眼望见站在窗边的他,露出欣喜的笑:“郎君!”
她朝他奔过来,身形逐渐消失。
李意行双目清明而又克制,自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晓这是散石后的幻象,王三公主不会出现在此处,只能他去找她。
前世他接连不断地服用,从来未曾见过王蒨,今世病中,却让他祈求来了一丝残念。
那幻象消失后,李意行还是有一丝怅然。
郎中端着煎好的药送来,看着家主服下,他站在家主身边,仔细看他的神情,见他两眼温和,神智清醒,不似以往那些疯癫的瘾君子,这才放宽心行礼道:“家主,方才把脉,服药之后肺腑温补,确有奇效。只是此药猛烈,不可久用,一个月服食一次即可,下个月此时,小民再带来。”
李意行的指腹还在碗口摩挲。
他的确很清醒,这散石的剂量甚微,根本不足以让他疯痴狂怒。
可他还是放下瓷碗,笑道:“明日,我要看到。”
第62章 如鲠 为什么不甘?
李意行接过家主之位后,临阳城内的百姓惶惑不已。
当中,要以诸多旁系的子女为甚。身为旁支远亲的庶子、庶女,他们多数人一辈子都是浑浑噩噩度日,郎君们今朝有酒今朝醉,女郎则不知哪天就会被嫁到别的世家中笼络关系。
李氏不会苛待他们,因而他们的骄奢比起外人毫不逊色,甚至因为无人管束,打小就心高气傲。
李家人极为看重文墨,无论男女,孩童时期就会送去老师身边开始念书。从前向来是各学各的,忽然听闻家主要将族中适龄孩童聚在一块儿教书,族中众人惊掉了下巴,又急匆匆去跪拜求见。
当务之急,是李意行的身子。
有年迈的叔爷劝他:“恕我多嘴,家主这病,还是好好养着吧,顽童性劣,不好教养!”
李意行半倚在塌上,膝上的书翻过半页,他低笑:“孩童玩闹,怎至动气?我心中有数,不必担忧。”
“又何须您亲自去呢?”有人不平道,“那群毛头小子也不知能学几成,唉,只怕到最后是白费心血。”
“也只去一个时辰而已。”李意行说到一半,忍不住咳了起来,他瞥见窗外天色晴好,继续道:“此事并不为我,而是为族中考量,子柏力微,还要请各位长辈一同操办。”
房内的人一时没了声。
为族中考量又是何意?老郎主只留下这么一个嫡系的儿子,李意行受了重伤,如今这模样,更不知能否再留后。这些话他们私底下都说过,但从李意行口中说出,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诸人没了异议,这事儿就算敲成了。
眼见就要入三月,乍暖还寒的时节,李意行养了月余,气色稍好,郎中赞他心绪平和,当真不曾见他动过一丝脾性,李意行只是笑。
学室办在了主宅内,四壁挂满了李氏的家训与历代名士画像,七、八岁的孩子们被聚在一块儿念书,白日里是与其他先生上课,李意行到天色暮时才会来。
学生们伸长了脖子,有人早就悄悄推开窗,去探究这位听起来很了不起的年轻家主。
便见他通身玄服,纯白的衣襟隐隐露出一截,分不出与他的肌理哪个更没有血色。发间只别了一只玉色簪子,成色固然极好,但与学生们所想象的铺张、奢靡,大有出入。
身量是较高的,且清瘦。一张脸瞧了就让学生们放松了戒备,孩子们无法描绘有多好看,只瞧得出这张脸和风细雨、眉眼含笑,十分面善,不像其他先生,总是板着脸,凶巴巴的。
李意行进了学室,室内一下就悄然安静,没人私语了。
族中不止这些孩子,但留在临阳、适龄且愿意来学室念书的,暂且就这些人。
他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再没有人出声,同样怔了怔,旋即才明悟道:“看来你们都清楚我是谁了。”
有人偷偷笑了一声,随后是更多的笑声。
说来讽刺,最不堪的人,在孩童眼中倒是温柔、和蔼的先生。他的声音如人一样有蛊惑性,学室的孩童无论男女都喜欢黏着他发问,李意行每日只是来一个时辰,检阅他们前一日的功课,但总要被他们磨到天黑才折身。
转眼半月过去,这一日也是如此,待学生们都回了家中,外头天色已如浓墨般,李意行抱着闻山送来的手炉,回了小山居。
郎中早早等在外面,看了一眼他的面色,闭着嘴往里走。
房内四处点着沉香,王蒨用过的妆匣未曾来得及带走,还留在他房里,李意行将手炉还给了闻山,从妆匣中拿出一方帕子,叫他们都下去煎药。待人都走了,郎中这才敢开口:“家主,散石不可再用了。”
正欲收拾书籍的手停顿下来,李意行侧身看他:“为何?”
这哪里还需要问?郎中纳闷,又不敢不答:“这药猛烈,家主的身子连服了月余,已是了不得。再用下去,恐怕毒性就抵过药性,实在不妥。”
郎中也觉着怪呢,旁人饮服这寒食散月余,早已疯癫成瘾,不是脱衣狂奔就是陷入幻象不可自拔,这位家主一意孤行,用了这么些时日,神思清明地不可思议。每日里还有闲情去管族中大小事,甚至去学室教书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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