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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彬蔚这种一点即透的玲珑心肠怎会看不出汝阳公主想问的是什么?
他微微合上双眼,露出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苦涩笑意,艰难道:公主猜得不错,国师他,入圣了。
若是之前的国师入圣,九州这边可想而知的一片欢欣鼓舞。
现在的国师入圣
欢欣鼓舞恨不得放烟花鞭炮庆祝的风水轮流转到对面的北荒。
陆彬蔚说出汝阳公主不敢想的未来:东荒部首一死之下,十二部陆续归复西荒,北荒几近一统。南蛮根本无人能阻国师,拿下南蛮已成定局。
上有北荒挟两百年经营南下北周,下有南蛮侵扰南疆。而姬煌一死周室无主,姜后难以真正服众,四姓各打算盘。南域宗门世家本来散漫,三宗天人境的宗主一死两重伤,战力全无。凤陵城中,谢庭柏说不准帮哪一方,眼见又是一场内乱
陆彬蔚深深吸了一口气,昔日九州能稳压北荒一头,未尝不是因为江景行入圣的原因啊。
而眼下北荒有两个圣境,九州则千疮百孔。
汝阳公主的佩剑咣当一声跌倒在地。
如即将破碎的编钟不甘心长鸣一声,声音里包含着对过去钟鸣鼎食,繁盛荣华的眷念无奈。
大约是内脏破碎出血的缘故,陆彬蔚的字仿佛带着血沫和铁锈味的腥腻之气:这次九州浩劫,不会比两百年前的北荒乱华小。
他们眼里肩负着九州兴衰重任的江景行被谢容皎一杯酒放倒在桌上。
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阿爹,我们起身吧。
月光披在他红衣之上,如火上盖着冰,鞘里藏着剑。
既剔透凛冽,又锋锐赤诚。
第106章 八方星火(四)
不辞,你当真想好了吗?
谢桓从院门外走进来, 与平日里游戏人间, 被江景行三言两语气到拔剑跳脚的姿态不同, 他看上去端肃极了, 威严极了。
不是昂首阔步, 处处留神装模作样出来的端肃威严, 而是寻常讲话,最普通姿势里透出他本该是这座千年古城,雄踞南域势力主人的威严。
谢容皎说:没什么好多想的。
他简简单单, 无所修饰的几个字如同拔剑直斩这个最基础的动作, 简单直白, 却一往无前,不可撼动。
他们两人走出小院, 往城主府,整个凤陵城, 乃至全天下最显眼的一处高塔走去。
谈及高楼, 人们最先想起的不是东荒平城中那座传言中可眺望到镐京皇宫的瞭望高楼, 也非是周室自夸手可摘星辰的皇宫摘星高台。
而是凤陵城中,凤凰在世之时所修的高楼,见着凤陵城高楼云阁的拔地而起,见着一文不名的少年长至手掌繁复之间可以左右天下大势,生前死后俱为为人所传颂, 念在口中千年未觉厌倦的传奇。
这座高楼与谢离其人, 凤陵城其城是如出一辙的传奇。
谢桓和谢容皎慢慢拾阶而上。
在谢容皎差点疑心自己要在高楼阶梯上走到天明, 说不定中途还迷药失效,江景行醒来功亏一篑之时,他眼前乍然开朗,为之一亮。
高楼顶端只有护栏将其围出四四方方一块空地,再无其他陈设。
很不符合凤陵谢家奢靡风流的风格。
但等真正登临到高楼之顶,才能体会一二当初建筑者的苦心。
九州亿万人家夜里点着的烛火在脚下汇成明河一道,万千山脉则做河中起伏不定的波澜暗自壮阔,还有那大至无垠,小至脚下一个水洼的无数江河湖泊在星光下粼粼一闪,如银河中泛起的白浪水波。
谢容皎为这样至美至壮阔的景色屏息一瞬。
有九州为景,那些金银珠玉,灵石珍宝确实是太俗了,太累赘了。
不过谢容皎记得自己来这为的是什么,很快回过神来,翻出怀里的魂灯。
谢桓再次道:不辞,你可想清楚了。此事一旦做成,再无回旋的余地。
谢容皎比谁都清楚。
那一天国师给他看过谢离的命盘,后面还说了很多话。
比如姬煌说你身怀长明灯,对也不对。你身上是有长明灯最要紧的灯芯火不假。但凤凰大手笔出来的长明灯非是其它三灵的宝物能够比得上的。长明灯的灯身,是凤陵城的高塔。
谢容皎直到今日登楼以后,恍然发觉高塔确实造得很像一盏灯的样子。
大约高塔和凤凰,和谢离,实在是太高了,包括凤陵历代城主在内的人们从来只敢把它当作是镇守九州,嚼在嘴里犹带回甘的传奇,而不是实打实看得见摸得着,能引发人贪欲熏心的宝物。
我随意说个方法,世子用不用,是世子的事情。两千多年前凤凰以自身精血杂糅谢离一丝元神做长明灯的灯芯火,长明灯灯身为凤陵城大阵阵眼,勾连南域山脉气机为谢离续命。
凤凰真血和长明灯灯身犹在,世子当然也可以如法炮制。
凤凰真血是何等金贵的宝物?
有它在体内,足以将资质平庸的凡人拉扯成挥斥风云的大修行者,将资质尚可的修行者直接提溜到可望不可及的天人境界。
哪怕是跳脱天地的圣境,有它也能再多一条命。
凤凰真血的贵重,足以让昔日的生死之交反目,让至孝的孝子改头换面翻出一副新的嘴脸,对他的父母刀剑相向。
以谢容皎的天资,有凤凰真血在体内,就算他日日混吃等死不修行,到圣境也不过是数着时间的简单事情。
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甚至未尝不能摸到卡了人上千年的飞升门槛。
所以国师才会说世子用不用,是世子的事情。
江景行缺的那盏魂灯已经到了他们两人手里,按理来说世上无人能硬生生从江景行手中夺去,自然安全,如上了十八层的锁。
谢容皎平静听国师说完最后一个字,平静起身,平静向国师长揖为礼略表感激心意。
他在国师说话时已然做出决定,没有任何犹豫挣扎,甚至连权衡一下利弊都嫌多余,心如止水,自然很平静。
谢容皎心绪如听国师说出一席话的那天一样平稳:阿爹,我没有想过。
因为深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看重的是什么,在这些之下几滴凤凰真血是有多小,所以才不必想。
谢桓早料到他会这样说。
他一边心里盘算着回去该怎么揍江景行,揍几顿比较解气,一边道:不辞你心意坚决是你的事,该问的我总得问。
谢桓短短两句话之间,谢容皎已将体内凤凰真血逼出体外。
他登上这座高楼之顶时心中生了一种极奇妙,极玄奥的感应。
像是将这座城池两千多年的脉络如握一片树叶在掌心,一纹一纹再清晰可辨不过,将凤陵城的所有过去与历史了然于心。
谢容皎无师自通逼出他体内那团凤凰真血,点燃长明灯灯芯的方法。
既然知道了方法,谢容皎就不会磨蹭。
毕竟江景行还人事不知醉倒在小院里,谁也没法保证谢容华提供的所谓迷得到神仙的迷药能在一个圣人身上撑多长的时间。
谢桓看着那团璀璨如朝霞艳阳,仍成凤鸟形状在谢容皎手心中不断跳动的凤凰真血,操心本性发作,忍不住第三次道:不辞,凤凰真血贵重是贵重,在普通人身上,能助他们修行,延年益寿已是顶天。
但是谢容皎不一样。
但是不辞你不一样。
你是被凤凰选中,继承凤凰气机的人。
这一部分谢容皎也在慷慨附送消息的国师口中听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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