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7)(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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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玄闭眼闭得很安心。

遍布着血与火,远比诗里用金戈铁马的壮阔气象描写要残酷真实得多的战场之上爆出了一阵凄厉的长啸,盘旋在鲜血烽烟没法浸染到的更高层,久久不去。

谢容华眼睛赤红,抬头仰天,啸道:不!我不信!

我不信万古长存浩然气会殒于一旦,任由浊气将九州寸寸土壤撕咬成荒芜。

我不信邪将压正,荒人魔修会越过前人尸骨所筑的城墙,将战火烽烟和旗帜插遍九州每一个角落。

我不信人生而为人,只为了前来这炼狱人间一遭,为做大人物手上身不由己的棋子,历经苦难,任人宰割。

我不信。

太平刀更往下陷一寸。

握着太平刀的指节发白至泛青。

谢容华晃晃悠悠地起身。

她晃晃悠悠一步步往前走。

人可以死在战场上,刀可以折断成两半。

独独退是一步也不能退。

退不了。

大概是平时谢容华红衣宝刀的样子在北荒魔修心里积威太重,但凡是个荒人,没有一个不怵她的。哪怕此刻谢容华已经摆明了到强弩之末。

然而龙困浅滩,余威犹在。

国师不出剑时,没有一个魔修敢贸贸然上去。

谢容华举刀下劈,雪亮刀光在她手腕上溅出鲜红一道血光:晚辈以归元刀下魔修亡灵为凭,恳请此地前辈英烈,与我共赴此浩劫!

自荒人诞生以来,已有数千年的时光。

数千年以来,有一代一代驻守在此的凡人兵士,天才修者奔赴往北疆前线,有些活下来,功成名就;更多的却是死在疆场之上,默默无闻。

至死亡魂仍不肯消散,必要亲眼见着北荒覆灭,九州安稳无忧的那一天才愿意重新转世投胎,重历轮回。

谁也想不到谢容华敢大胆至此。

谢容华却抹唇重重笑了。

亡灵是邪祟不假。

但论起借此地英烈亡灵的一臂之力,她太平刀上留下过多少魔修性命,为护边疆安定付出过多少心力?

有谁敢比她更无所畏惧,有谁敢比她更堂皇正大?

一声低沉怒吼回荡在西荒的雪山山脉之间。

如同蛰伏在山脉中数千年之久的巨龙被惊醒,带着唯我独尊的龙威惊怒发出一声长鸣,预示着暴怒的巨龙即将撕碎那个不知好歹和敬畏的入侵者。

镇江山的剑锋高高斩下。

谢容皎分明身在人间,连人间的至高峰都没摸着门,依然老老实实待在雪山半山腰那里,那一剑,却好像是从天际斩下,乌云撕开一线,容璨亮的一片剑光透过乌云,银水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照耀到雪山山巅,明亮不可直视。

是黑夜里的第一束亮光。

雪山上所有的动静都安静了。

没有刚才仿佛随时要倾塌着钻出一条巨龙的山石崩裂声,没有魔修军队行进时靴子踩在冰雪上的梭梭声,没有大乘强者拦路时兵刃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只余下一道雄浑声音回荡在众多雪山之间,非男非女,久久不散,如西天佛界传来的暮鼓晨钟,震耳发聩。

它问:天上剑为何来人间?

天上剑为何来人间?

这其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天看凡间,众生平等。

是生是死,是兴是衰,是存是亡早就是宇宙三千大道运行之间划分规定的轨迹。人族的种种努力挣扎,推动着这个世界的前行,同样是按着轨迹的辙痕来行走的。

天看人间,看人族定下哪个生哪个死,哪样牲畜可吃,哪样植物看观赏,什么人为同族之人当互相扶持,什么人为异族之人至死方休的条条框框。

多可笑。

天只要足够的公平公正,不偏不倚。

天上剑为何来人间。

谢容皎没有四处搜寻发声之人的痕迹,也没有为自己陷入一个全然安静的世界而惊慌徘徊。

他只是提着剑,一步一步往因灵力受限不得飞掠而上的雪山山巅走,一边走一边平静回答:

这是人间一剑。

人间事,人间毕。

人间事归人间剑,管它天上什么事?

站在天的角度看人,是很可笑。

而站在人的角度看人,再可笑也要往前爬。

茫茫风雪,天大地大之中,唯有一片高得望不见顶的山连绵起伏,除素白一色之外别无其他,孤独苍凉得令人心惊。

红衣少年登山的步子却很稳,一步一步,仿佛能走到天荒地老,永无悔改。

因为人间有一面之缘两句说笑的路人,有志趣相投相交契阔的友人,有血脉相连温情融融的亲人。

更有死生与共,执手相随的挚爱之人。

这点点滴滴,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意义。

天怎么想,怎么看的人。

关他屁事。

话一出口,谢容皎原本如同水中看花,雾里见月的不真切感如逢上日出的云雾水汽,立马消失得干干净净。

响动又响在耳边。

谢容皎还是在那个前有狼后有虎的半山腰难关,被前方两个大乘,后面一堆越来越挤的魔修目光炯炯盯着。

两个大乘掌心里渗出冷汗。

方才少年的一剑,简直真的就是只向了斩山斩雪斩云一样的纯粹,余波甚至没危及着他们什么,直接往天上去了。

这不让魔修为之庆幸。

因为等这一剑毕后,少年的气势节节攀升,仿佛之前的种种苦战都不存在,回到战力最巅峰,状态最饱满的时候。

也许比那时候还要高出一截。

魔修不敢说,因为他看不透。

到这个节骨眼上,魔修已经不在乎自己被少年狠狠打了脸面。毕竟脸面对于魔修来说是个很薛定谔的东西,在意的时候重若千钧,比起自己性命的时候又连个屁都不是。

他低头,尽量抑制着自己嚣张的气焰,来告诉谢容皎他的服软,侧身让出一条路来:前辈请过。

谢容皎不看他。

雪山很高,若要走到雪山的山巅所要花费的时间仍然不少。

既然如此

谢容皎飞身而下,被风舞得张扬在雪山间的鲜红衣角如展翅的凤鸟,衣摆上金线粼粼,像是凤凰羽翼上华美的流光。

魔修有点搞不明白谢容皎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好使。

要不是脑子不好使,怎么会将千辛万苦走到现在的成果半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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