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 稳坐钓鱼船(1 / 2)
滔滔沅水从西奔涌而来,穿越武陵山,流经常德城,以永不回头的气势和力量,注入洞庭湖。这里,是沅水注入洞庭湖的口子目平湖。虽是一个口子,却方圆百里,无际无涯,芦苇滩,杨柳地,荷花凼,遍布湖面,湖心赤山突起,峰水相叠,形成复杂的地理环境。整个湖面像一个大晒盆,东连益阳、沅江,北接南县、安乡,西临常德、澧县。整个汉寿县就环绕在它的西南岸。常德至长沙的主航线从湖上穿过,各种船只往来如云,更是九州十八县渔民抛网下钩的好场所。这里,是美的领地,也是丑的藏身处。那些流窜盗窃犯,时常纠集一团,潜伏湖上,向四面八方伸出罪恶的手,盗财窃物,填入他们永远无法填满的欲壑。显然,这是汉寿县公安局的主战场之一,每时每刻都要睁大警惕的眼睛,严密注视湖上已经发生和可能发生的一切。
此时,已是深夜2点。目平湖南岸的岩汪湖电力排灌站,一间隐蔽的居室里,烟雾弥漫,几颗脑袋不停地晃动,大沓大沓的人民币,不时从这边扔到那边,又不时从那边扔到这边。一场大赌正在紧张地进行。突然门被撞开,三个着装警察出现在赌桌前,赌徒们迅疾藏起现款,都低着头,很老实的样子。警察喝令赌徒们起身,跟着往外走。赌徒们乖乖地听从。就在即将跨出门时,三个警察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拍了拍赌徒们的肩,示意回到原位坐下。其中一个警察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个警察赶忙出去了,很快,又回来了,手中抬着一只沉甸甸的大纸箱,是一台包装完好的20英寸日立牌彩色电视机。那个使眼色的警察朝其中一个赌徒伸出手,很得意地说:“来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不相亏。”
那赌徒早没有了先前的老实神态,用讥讽的口吻说:“还是你这个卵人!是要搂走老子的钱?还是要吓破老子的胆?”那警察赶忙赔笑脸,递酒,说:“我这是迫不得已.我怕你是真正的这个!”他指指头上的大盖帽,接着说,“我要不试探出真假,不敢亮货。”那赌徒不等他说下去,对准桌上猛的一巴掌,威风地说:“老子正是这个!抓起来!”话音刚落,那几个赌徒飞快地挥拳踢脚,将三个警察掀翻在地,给每一双手上都戴上了锃亮的铐子。原来,这是余立友利用罪犯心理痕迹,别出心裁,安排的一场“钓鱼记”。
月初,加油站一台20英寸日立牌彩电被盗。据侦查,以罗某为首的流窜盗窃犯团伙行盗得逞后,已潜入目平湖,几次在岩汪湖露出马脚,企图卖掉彩电,得笔现金。如果直线追击,盗贼狗急跳墙,有可能将彩电扔进湖里,以减脱罪责。既要捉贼,又要保全彩电,就不能强追,只能智取。于是,余立友和侦查员小黄乔装改扮,住进岩汪湖旅店。他改说一口道地的南县话,从言谈、举止、气魄,都像腰缠重金的生意人。他和小黄究竟做什么生意,却显得神秘莫测。每夜,他俩迟迟归店,偶尔露出一两句话,听得出是合伙耍手段赢赌。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不见鱼儿咬饵。小黄耐不住了,担心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余立友仍不急不忙,稳坐钓鱼船。有绝招者,便在关键时刻得以充分显示。他是根据罪犯暴露出的心理痕迹,部署这一连串行动的。罪犯急于将彩电脱手,销给本地人,担心暴露,自然要找外地来的生意人,并一定低于市场价。这样,罪犯彩电脱手,死钱变活钱。购彩电者又可叫活钱翻番。当他们住进旅店的第三天,余立友就发现住在他们斜对面的胖子旅客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行动。他不露声色,就连对小黄也没暗示。他们照样地进,照样地出。他又准确地看见,就是住在他们斜对面的胖子旅客,每晚都潜藏在他们玩赌的那间小房对面的杨柳林里,鬼头鬼脑地窥视赌场上的一切。这间赌房也是他分析罪犯的心理痕迹后,精心选择的。岩汪湖电力排灌站紧临目平湖,无论在杨柳林里,还是在芦苇滩上,或是乘船,均能看清房里在做什么,在怎么做。活动在目平湖的流窜盗窃犯,自然要闯入这个窗口。余立友暗暗高兴,自己的推理和部署没有错,鱼儿开始咬饵了。高明的抛钩者,在此种时候就要不失时机地将线放一放,拉一拉,一放一拉,一拉一放,撩得鱼儿心里痒痒躁动,便会猛一口咬住饵,死劲往下吞。余立友放线,拉线,都做了,可鱼儿不咬饵。原因何在。他仔细观察,周密分析,罪犯似乎对他们产生了怀疑,甚至有可能认出了他们的真面目。他又推理,如果罪犯真正认出他们是警察,就不会继续住在他们的斜对面,而早已逃之夭夭。可以肯定,罪犯还对他们把握不准,或许会对他们采取试探手段。此时要想制胜,就必须耐心狩猎。由于余立友对罪犯心理痕迹掌握得准,便步步得胜,全盘皆赢。
1989年,余立友在全省刑事技术论文选上发表了论文《浅析犯罪心理活动在现场勘查中的作用》,其中心论点是,现场勘查不能只限于形象痕迹的发现提取,而要注意心理痕迹的分析研究,才能为判明案情,确定侦查方向和范围提供准确的依据。这是他十几年来从事痕迹侦查工作的切身体会和经验总结,每字每句都浸润着他与罪犯搏斗的心血,每节每段都闪烁着他那超群智慧的光芒。不过,他所做的事迹本身比文章更生动有趣,更撼人心魂。
这天,余立友随同县公安局局长曾庆嘉在长常公路沿线检查治安工作,刚到崔家桥派出所端碗吃中饭,刑侦队值班员的紧急呼叫声追到了餐桌上。龙潭桥供销社夏家洲分社38000元巨款从保险柜中被盗。正副局长的脸色刷地变得铁青。立即丢下碗筷,分头行动。曾庆嘉向当时的常德地区公安处报告,请求处长和技术科长亲临现场,指导破案。余立友从全县范围内调集10多个优秀侦查员,限令以最快的速度赶赴现场投入侦查。
“呜!呜呜——!”一辆辆警车吼叫着,从长常公路,从汉太公路飞驰而来,短暂的几十分钟里,各式各样的警车、摩托,摆满了夏家洲分社那宽敞的禾场。该分社早已关门停业,所有营业员都不许进出,等待审查。供销系统和当地的党政领导也闻讯赶来,准备为侦查工作做好后勤服务。当地群众三个一群,五个一团,站在离分社不远的田埂上,山坡旁,观察这边的动静。
失主叶和平,是该分社出纳,他泪流满面地陈述着案情:犯罪分子翻窗入室,从他的办公桌抽屉里盗走保险柜钥匙,打开保险柜,将38000元现金盗得一干二净。临尾,他拉着余立友的手,泣不成声地哀求:“你要为我破案呀!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年轻,工资低,我赔不起呀!”
侦查员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听候余立友的调遣。是四面出击,还是就地深挖,大家都等待余立友的指挥。
“余裁缝!听你的!”地区公安处刘诗信处长递过信任的目光。
“余裁缝!你下命令吧!”曾庆嘉局长用信赖的口气说。
平日里,上下左右都亲昵地称他“余裁缝”,是因为他早年做过裁缝,裁剪技术高明,还是因为他破案准确、迅速,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反正大家喜欢他时,尊敬他时,都这么叫,但谁都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这么叫。他自己也听习惯了,也答应习惯了,也唯独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听,为什么要答。此时,他安排几个侦查员找该分社七个职工分别谈话,了解情况。他自己和两个侦查员勘查现场,提取痕迹,照失主介绍的被盗情形,犯罪分子是翻窗入室,那么门框中贯档上的灰尘应擦去,余立友发现,在灰尘擦划处,已布上一层微灰薄尘。不像有人当晚从此处入侵。蛛网也有未断裂的现象,而且是新织蛛网。擦划痕迹的附作物与当晚的气候不符。他暗暗推理:如果是当晚作案,痕迹反映比较新鲜。如果是外盗,应有盗前准备。作为存放了38000元的保险柜,除失主外,应有非常熟悉的人了解钥匙存放处,就连失主的妻子也不知道保险柜的钥匙放在哪里,还会有什么人知道呢?他又分析失主的行为:那哭泣,那哀求,那颤颤抖抖地叙说,呈现出一种心理痕迹。他将形象痕迹和心理痕迹一并归纳,得出的结论是:此案属自盗。
案情分析会上,他大胆地谈了自己的看法。有人惊得目瞪口呆,接下来脑壳摇得比货郎鼓还快,说:“余局长,你这样武断下结论,是会犯大错误的。”
余立友坚持自己的看法,并提出具体方案:突审叶和平,搜查其住处。与此同时,搜查他爱人在附近学校的宿舍和他岳母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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