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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手电筒吗?”谭逸看着自己的手机电量显示不足,直至关机。

“好像没有,已经很久没有用手电筒了。”周韵擦着头发,窝在沙发上看了一眼他。

“哦。现在先去理发店吹个头发?”

“不用啦,好麻烦……”

谭逸点头没说什么,有些困倦地坐在沙发上,坐在她旁边。

黑暗真是一种好东西。

他伸长腿,蹭过她的小腿肚。

刚洗完澡,她的腿上还有水珠。

裤子的布料有些硬,蹭得太快,皮肤很痒。周韵缩了缩腿,头皮发麻。

或许感觉到她的僵硬,谭逸有些烦躁地仰起头,哑着声,“讲讲你和那个朋友吧。”

“啊?”

“何月。”

再次冷静地回忆这个名字时,遗憾,后悔,惋惜,愧疚……一一涌现。

每个人的秘密都不一样,但藏在心里的深度却是一样的。

童年就是老树盘根错节,记忆与梦境交织。

儿时周韵在老家上学,从幼儿园起,她便和邻居家的女儿何月在一起。

就像所有亲密无间的朋友那般,她们形影不离,被子上都有彼此的味道。

何月比周韵要率性,她会带着她爬山,探险,翻墙……

她们的秘密基地是公园对面的灌木林。

里面有许多不知名的虫子缠绕着她们,有许多红果子被捏碎在掌心。

灌木林没有尽头。

她们没有一次走到头,因为周韵害怕。

打破亲密无间的转折发生在六年级,那是夏天,周韵穿着凉鞋在灌木林里被树枝割伤了脚心,何月撕烂了自己的T恤给她包上伤口,然后搀扶她回家。

腿脚不便耽误着她们的行程,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手电筒散射出来的光从四处打在灌木林上,大人们的声音回荡在每个角落。

那一晚是争吵与责备交替演变。

周韵的爷爷和何月的父母争执到双方面红耳赤。

而她们两个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两人四目相对,何月用嘴型说:还疼吗?

周韵摇摇头,还想说什么时,已经被爷爷拉回了家。

那天晚上,爷爷跟她说:“以后不准去何月家。”

同样的那一天,何月被打了一顿,并且也收到警告,从今以后不准和周韵接触。

大人们从来不顾小孩的想法,他们总以为自己的做法言辞就是最好的教育。

出了学校,她们就得保持距离,每一次晚上在公园的相聚就像偷来的时光。

但事情并没有由此安定下来。

生活太过戏剧化,世事太过无常。

何月家养了只流浪狗,在周韵生日的时候带来给她看。

周韵很怕狗狗,向后退了一步,流浪狗却紧跟她。

“啊啊啊!”她叫出声,“小月我害怕……你快把它弄走。”

何月一边笑她胆小,一边正准备抱走狗狗时,那只狗忽然呲牙咧嘴地咬住了周韵的腿。

周韵疼得乱躲,狗像发疯一样也跟着她乱咬。

何月没经历过这种事,吓得半死,拿起木棍朝狗挥过去,另一只手扶着周韵哭了起来,“阿韵……”

她哭,她也哭。

最后,何月从家里拿出酒精给她的伤口消毒,声若蚊蝇,“对不起阿韵……对不起……你能不能……别告诉你爷爷……”

周韵抽泣着,“可是……”

“求你了……”

这一声叫得她心软,抽泣着鼻子点头。

这个晚上,周韵洗澡都不敢碰到腿,用毛巾擦了擦身体,偷偷换了条长裤躲进房间。

半夜伤口发痒,轻微阵痛,她忍不住哭出声。

后来,爷爷进来盘问出了所有。

狂犬病毒,这是她十三岁生日学到的令人发指的知识。

在那个年代,狂犬病毒没有普及开来,很多人都认为被狗咬了无伤大雅,他们认为这只是饭后不足挂齿的闲聊。

在爷爷打通电话后,周韵被电话那头的父母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现在医院已经关门了,他们要求爷爷明天一早就带她去接种狂犬疫苗。

这个晚上,她一直哭,哭得稀里哗啦的,但不是因为腿疼。

她害怕的东西很多,怕黑怕狗怕鬼怕虫子……也怕死……

如果这一晚是生命的终结,她想和何月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她是个骗子,也是个胆小鬼。

许多年过去,她依然记得,那一晚的煎熬与痛苦。

再后来,爷爷找何月的父母赔偿医疗费,当时,周韵房间偷偷从窗户看向她们家门口,稍一眨眼,发霉的拖把杆挥上那个瘦弱的背影。

那个她极其熟悉,曾夜夜相贴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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