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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从前没有生育自己儿女的想法,或许待太子还能亲如父子,但到了这种地步,怕是皇帝也不愿意再叫他一个英宗庶子占着这个位置了。

“熊掌与鱼,即便是朕,亦不能二者得兼,他总得舍弃一样。”圣上说起东宫,面上并无波澜:“朕又不曾逼他。单看在他眼里,何为熊掌珍珠,何为鱼目沙砾了。”

……

陵阳长公主在南薰殿等得有些困意,她是孝皇帝与大圣皇后唯一的女儿,今年也二十有七了,与几位兄长不同的是,她是个女儿家,因此从小受尽父母与兄长的疼爱,视若掌上明珠,即便已经嫁作人妇十余年,也很有几分稚气,听见内侍通传皇帝进殿,礼都没有行,直接拽住了皇帝的衣袖。

“大哥哥,你今日是到哪里会佳人去了,身上染得这样香?”陵阳长公主抱怨道:“我和四哥坐在这里都要闷坏了,您倒好,自己去外面快活。”

“陵阳最近是越发地爱胡说八道了。”圣上想起了那依附在自己怀中的女郎,他们的香气交缠在了一起,分也分不开的,若说女子身上留香确实是件风雅的事情,然而也容易留下把柄,他已经换了新衣,竟然还是被陵阳发觉。

他面不改色道:“是宫司新送来的熏香,就被你闻出来了。”

襄王见天子行来,忙躬身行礼:“臣弟见过圣上,愿圣人万寿。”

圣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平日召见答对的时候隔得远些还看不分明,现在窗外的阳光直接投射在这位四弟的鬓间,竟隐隐瞧出些沧桑,襄王这些年有些见老,浑不似二十余岁的青春模样。

他当初刚刚上位,朝中时局不稳,襄王也算是个有眼色的,自请去了封地,然而短短两年的时间,他已然是老了十岁的模样。

“四郎今日代朕办事,着实是辛苦,私下不必如此拘礼。”圣上在上位落座,不经意间问起:“朕瞧了中书省拟的名单,永宁和世子怎么不见过来?”

圣上说的这位永宁是长公主驸马的侄女,她父亲战死疆场,阿娘也殉夫而亡,因此圣上破例赐封她为县主,记在了陵阳长公主的名下,陵阳与驸马只有一子,并无女儿,因此对这个养在膝下的侄女亦十分疼爱,让她唤自己母亲,不用尊称公主。

“是她自己身子弱,太医说最好不要叫她过来。”陵阳长公主蹙了眉头:“大哥哥日理万机,不晓得也是自然,永宁近些年不知怎么回事生出个喘症,现在正是热时候,我怕她扫了您的雅兴,也就让她在府中调养了。”

陵阳好动能言,与圣上的性子很是不同,她许久未见皇帝,这次与襄王一同过来又是想为儿女求个恩典,忍不住就话多了一些:“说起来永宁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可我挑来挑去总不见个中意的,樊郎别看治军尚可,在这事上是半点也指望不上,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来求您为我们永宁指一桩好亲事。”

愿意攀附长公主和驸马的人家并不在少数,只是长公主的心气甚高,当年她选驸马,简直堪比宫中选秀,将长安城中最顶尖的儿郎选了个遍,才相中了樊家的二郎。

她的婚事如此盛大,也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疼爱的孩子,如今御座上虽换了天子,但好歹也是她的亲兄长,要将永宁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不是什么难事。

“儿女婚事总得合了他们自己的心意才好,朕哪里有这做月老的本事?明年曲江池宴,雁塔题诗时叫永宁也过去挑一挑,若有中意的,朕再指婚也不迟。”

科举三年一开,明年正该是春闱发榜,皇帝会在曲江赐樱桃宴,朝廷科举,选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饱学之士,陵阳长公主也十分满意,起身福了一福:“永宁平日最爱吟诗作赋,想来这些新晋之秀中必合她心意的男子,那我就代永宁谢过陛下圣恩了。”

圣上转向襄王一侧,含笑问他道:“四郎,你回长安一次也是难得,怎么不知道带了王妃与世子一同前来?”

襄王原本坐在皇帝的下首,见圣人发问,忙站起身来:“贱内与犬子染了时疾,也说是不宜车马劳顿,臣弟想着荆楚之地离长安甚远,恐怕途中医治不及,因此不敢携他们同来,还望圣上恕罪。”

“是么?”圣上露出关切的神色,“荆州大夫的医术虽好,到底比不得宫内的太医,不若朕派几位擅长时疾的太医往你王府中去一趟,也好叫王妃世子早日痊愈。”

圣上望向自己幼弟的目光十分温和,襄王却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他勉强笑道:“臣弟替王妃与犬子多谢圣上挂念,能得圣上福泽庇佑,想来也是无碍。”

他本来是来请皇兄的示下,皇帝第一次叫他来接替太子来招待使节与宗亲,襄王离开长安几年,蓦然接手,多少会手忙脚乱些。

“臣弟前来叨扰圣躬,是因为今年内府拟订的夏猎名单中多了几位女郎。”襄王笑道:“我大唐女子不弱于男儿,要进猎场也无不妥,但是臣弟听闻苏氏有一位娘子已蒙陛下恩赐,指与太子为妻,如今东宫为母茹素祈福,这未过门的储妃却在狩猎杀生,恐怕有失孝义。”

第34章晋江文学城独发

“内府拟的这份名单,朕倒是没怎么看过。”襄王说起这个,圣上却是浑不在意的:“英宗在世时,圆空禅师不过是一个才人,朕叫太子给英宗德妃去守灵已经很是顾念他与英宗德妃的情谊了,再叫一个未婚的女郎去替她守丧,四郎觉得合适么?”

圣上想到那个连骑马都是勉强的美人,不免失笑:“这姑娘不会骑射,只是和温家那姑娘一道在外场凑个热闹,她连蝼蚁都踩不死,要她射杀飞禽走兽,你未免也太高看他了。”

“四哥糊涂了,三郎都已经过继给大哥哥,哪还能算在二哥哥名下?”陵阳长公主让侍女将扇子打得勤些,“大哥哥,您今年倒是好兴致,听说还要遣花鸟使往苏杭选妃,我从樊郎那里听见了都觉得惊讶,还当大哥哥是转了性子。”

陵阳长公主一直觉得圣上是个长情的男子,含冤而死的那几位都去了这么些年,还不打算择立皇后,也算是对得起她那位未过门的长嫂了。但皇帝有权力挑选数不尽的美人,他想搜罗人间春色,集美于太极一宫,也未尝不可。

皇帝在贬谪之地呆了许久,她与自己的长兄就是想像其他兄弟一样亲近,也终究过于刻意,知道消息之后便盘算着也选几位舞姬过来服侍天子,“不知道大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娘子,我在西苑新调.教了一班舞姬,都是从扬州新买来的小姑娘,那一口吴腔我听了都身子酥软。”

襄王不知道圣上既没瞧见那名单,怎么会知道温家的姑娘也要一道跟着过去,但陵阳的话也提醒了他,襄王连忙站起来请罪,圣上瞧他这副谨慎小心的模样都嫌累,转头与陵阳笑道:“那陵阳有没有觉得四郎现在倒是变了许多,朕赐给他的座椅仿佛是块烧红的烙铁,叫四郎坐立不安。”

襄王尴尬地坐回了位置,“皇兄说的是。”

皇帝对她献美的提议忽略不提,陵阳长公主也聪明地不再继续说下去,她与襄王年纪最近,也最是要好,她笑话了一下襄王,随后同皇帝撒娇道:“大哥哥,既然阿瑶去,那我也想去凑这个热闹。不过我自从出嫁之后好久都没有出来打过猎了,手生得不行,估计还得叫未来的侄媳妇笑话。”

她说着说着还有几分惆怅:“当年跟着耶娘出来打猎的事情我现在都还记得,可是谁成想一晃十余年过去,物是人非,现在连太子都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

孝皇帝在世时,对这个女儿是万千宠爱,然而等她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之后,先是怀孕生子,调养身子错过了两回夏猎,后来英宗的皇后又与她不亲近,英宗也有自己的儿女,分在妹妹身上的疼爱就少了好些,宫中一向是拜高踩低,她自己不愿意受这份气,就不来参加夏猎了。

苏四娘子还是太子的未婚妻,她这样称呼也无不可,然而圣上的神色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旋即打趣道:“你同那些小姑娘混在一起做什么,倒不如同朕与襄王一道,亦不会有谁来笑你。”

襄王心下不忍,微微迟疑道:“皇兄,陵阳毕竟是女儿家,圉官会将熊豹提前放出,万一侍卫护卫不及……”

“我就是谦虚一下,四哥未免也太小瞧我了。”陵阳长公主也起了好胜之心:“大哥哥说的是,就该叫我跟着你们去,省得四哥这样小瞧人。”

陵阳长公主这个年纪,与那些小姑娘也玩不到一处去,她臂力不差,十来岁的小郎君单手就能提起来,襄王望向这个一母同胞的姊妹,欲言又止,然而天子的目光投来,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应了一句:“臣这就去安排。”

以陵阳的能力,即便是遇上了那些……应当也有自保的能力,而且有她在,之后的事情也会顺利许多。

圣上微微颔首:“若无其他事情,你们便下去罢,朕也有些乏了。”

襄王和陵阳长公主起身告退,行到路半才见滕王赤了臂膊,背负着荆条往圣上所在的南薰殿去,陵阳长公主究竟是个女子,她不自在地别过眼去,“王兄,这光天化日,您这是唱哪出戏呢?”

滕王的年纪不算太大,但已经开始有些发福,日头毒辣,把他那身不曾见过天日的皮肤照得如女子一般白皙,他神色郁郁,见到了襄王与长公主还有些羞愧,“家门不幸,说来话长。犬子今日唐突了苏氏娘子,惹得圣上雷霆震怒,他现下躺在榻上动弹不得,便也只得我来负荆请罪了。”

襄王不觉莞尔,陵阳长公主勉强忍住微微扬起的唇角,“那王兄便快些去罢,圣上今日饮了酒,说不得一会儿还要歇一歇,你去得迟了,不知道还得在外头候上多久。”

历代滕王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当年文皇帝崩逝,全国举丧,但是身为文皇帝的兄弟,滕王竟摆了三日的酒席,他与儿子素日还有夺人妻女的爱好,要不是这两位没活到大圣皇后掌权便因酒色伤身而去世,王位袭爵说不定早就没了,有这样的家风,才有世子那样的后代,那是理所当然,哪能说是家门不幸呢?

陵阳长公主也不知道他的儿子是怎样唐突了苏氏,居然还会被圣上知道,见滕王红着一张脸往南薰殿走,心里也觉得他是活该:“大哥哥到底还是心慈,要是阿娘掌权,藩王轻薄内宫女眷,王兄现下哪里还有负荆请罪的命在?”

襄王的思绪却飘到了另一处,陵阳长公主说了几句不见他回应,也颇有些奇怪,“四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曾经见过英宗贵妃几次,那妖冶女子除了容颜叫人过目不忘,体香亦是一绝,她身上的香气与圣上衣间混杂的倒是有那么一点相似,然而英宗贵妃从感业寺祈福过后直接回了行宫,若说圣上与她有私,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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