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2 / 2)
他虽然惯以宽厚温和示人,但骨子里并非真正心慈手软,所以觉得云风篁应该会拣气势磅礴的曲子来——这会儿就饶有兴趣想听贤妃解释,只见贤妃住了琵琶,歪头朝他笑了笑,烟雾萦绕间她面容有些晦明不清,唯一双眸子熠熠明亮,似乎看着他又似乎透过他看向远方。
“妾身在北地土生土长,自幼有个念想,就是去书里写的草长莺飞的江南瞧一瞧。”云风篁随意拨弄着琵琶,懒洋洋的说道,“只是妾身身为女流,若无意外是不太可能有机会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其实也不是,戚九麓对她予取予夺,早说过婚后会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虽然他这么说的时候云风篁也是不以为然,毕竟作为戚氏的宗子跟未来的冢妇,他们俩并没有很自由——但至少听着的时候是欢喜的。
定了定神,云风篁继续道,“所以江南在妾身心目中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可望不可及。就好像陛下一样……有匪君子,终不可谖。”
“朕就在你跟前,怎么就可望不可及了?”淳嘉听着就笑了起来,柔声说道,“还是爱妃觉得朕不切实际,嗯?”
“妾身只是从来没想到陛下会是这般才貌双全允文允武,且对妾身多有垂爱罢了。”云风篁斜睨他一眼,要笑不笑道,“所以至今想起来,都怕自己恍惚在梦中,醒了就看到自己还在斛珠宫的小院子里,等着正殿那边要妾身过去伺候的吩咐呢!”
淳嘉亲政以来听过的称赞不计其数,但喜爱的宠妃说出来的到底格外动听,此刻心情就极好,拉过她手把玩着,笑道:“指不定正殿那边就是朕在等你呢?”
“那妾身要不要快点醒?”云风篁就势在他掌心挠了挠,嫣然道,“免得叫陛下等急了?”
这晚月色甚好,微霜般的月华流泻下来,斜照入亭,似为贤妃眉睫鬓发沾了一层霜,粗粗望去叫淳嘉下意识的想起来“白头到老”四个字,他略略走神,方才微笑起来:“不急,朕愿意等你。”
……玉笛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卧霞楼的瑶宁夫人做了噩梦,惊醒之后一直睡不着,听了会儿,就叫进陪嫁的心腹:“你听着这是谁在吹笛?”
心腹有些茫然,侧耳细听了会儿,才不确定的说道:“像是借月小筑那边传来的……是贤妃么?今晚陛下好像就在她那边,大晚上的也不知道让陛下好生安置,也是慈母皇太后今年没来,不然,不必咱们去说,慈母皇太后也饶不了她。”
“是陛下。”顾箴叹了口气,从旁取了个隐囊垫到腰后,幽幽的说道,“你忘记了?前两年皇后设宴,诸妃嫔为了取悦皇后,纷纷登台献艺……中途陛下到,正逢有个宫女出身的宫嫔起舞,因见圣驾心中惊慌,跳的七零八落的,受了呵斥。”
那时候淳嘉是公认的宽厚又心善,对底下人尤其的怜惜。
所以虽然那宫嫔不是很得宠,他还是出言打了圆场,而且亲自取了一支紫竹笛为其伴奏,鼓励那宫嫔完完整整的重新跳了一遍……这事儿本来就这么过去了,纪皇后算不上真正贤良淑德,却也不至于为这么点儿事情同个皇帝都不怎么记得住姓氏的宫嫔计较。
出手的是袁楝娘。
她在事后将那宫嫔召去斛珠宫,寻了个由头将人打断了腿。
当时人没死,被抬回住处当晚就摔碎了瓷碗割断咽喉自.尽了。
那些年袁楝娘类似的事情没少做,淳嘉闻讯后甚至都没说她什么,只叹口气……在那之前皇帝除了读书习武外,得空都会吹奏一曲,后来就一下子少了。
宫里许多后妃将这变化看在眼里,都以为袁楝娘即将失宠,毕竟她下手忒是狠毒。
纪皇后她们针对她,固然是因为她与淳嘉乃是青梅竹马,情分非同寻常,其实也真的很有些看不惯。
顾箴私下里就跟左右说过:“就算袁楝娘并非陛下的心肝,本宫也是容不得她的。”
结果袁楝娘没有因为滥杀无辜残害宫嫔失宠,倒是败给了同样心狠手辣的云风篁——此刻顾箴听着久违的熟悉的笛音,有些惆怅:“你说陛下难道就喜欢那样狠毒的女子么?走了袁楝娘,来了云风篁,前者好歹只是对付些低阶宫嫔,后者迄今弄下去的高位都几个了?”
心腹知道她心中郁郁,思索了一番,才说道:“娘娘如今膝下有着皇子,何必跟贤妃一般见识?”
为今之计,就是好好养大皇嗣。
就算流着纪氏血脉的皇子不太可能承位,好歹将来还能做王太妃不是?
总比一无所有,以后跟着太后看太后脸色好。
这个道理顾箴也明白,只是,这就等于认输了。
顾箴于是就沉默下来。
这晚不止她一个认出淳嘉的笛声,故此天亮之后,行宫里就开始流传起一个隐秘的猜测,就是贤妃怕是要对袁楝娘下毒手了。
指不定理由就是早先没了的那个宫嫔。
这话其他人说说听听也就是了,反正她们跟袁楝娘的关系也不怎么好,这位纯恪夫人被赶尽杀绝,她们也是无所谓的。
只是昭媛袁栀娘身份使然,却无法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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