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在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山道石阶上，杜利安.橡叶早就耗尽了体力，汗水打湿了头发，湿漉漉地一直在滴水，身上碍事的衣服脱到现在，只有白色的细麻布连体衬衣和一条皮质亵裤，也早已被汗水打湿。

在一处岩壁遍布藤蔓的石阶上，杜利安.橡叶伸手抓了一大把，使劲地绕了几圈，算是将自己的身体妥善地固定住，他艰难地转身瘫坐在石阶上，抬头看着浩瀚无垠的苍穹，就像精心擦拭过的蓝宝石，懒洋洋地躺在铺满白色天鹅绒的托盘上。

“放弃？小腿肚已经抽筋，这是脱力后身体透支的迹象。我真想现在就掉头走人！可是，一旦放弃了这个家族好不容易才为我争取到的加入教会的机会，哭哭啼啼地回家，我可以清晰地想象到父亲暴跳如雷的一幕，母亲伤心欲绝的眼泪，还有大哥那张死人般的冷脸。”

与此同时，黑衣执事早就抵达目的地，看见了认识多年的好友，负责向见习牧师传道受业解惑的白衣主教阿纳塔斯，先扬手打了个招呼，再以教内通用的手势正式见过。

“临时补充进修道院的领主阁下的次子，据说来自近年来成功拓荒的骑士领，他没有给你带来太多的困扰吧？”

黑衣执事微笑着摇摇头，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据我一路上山以来的观察，这位名叫杜利安的小家伙是个很不错的苗子，身体素质、精神意志都有相当不俗的表现。或许是连日赶路，他的体力稍微有些消耗，明明距离终点只有一段很短的路程，似乎被难住了，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里。”

白衣主教阿纳塔斯的灵觉比好友敏锐多了，他没有顺势搭话，而是站在山道上，往下探看了一眼。

结果，他还没有看清楚候补生狼狈不堪的模样，就被一股凶悍如虎的择人而噬的气势撞到脸上，忍不住后退三步，要不是身体及时反应过来，肯定会当场摔了个屁墩，场面一定非常尴尬。

黑衣执事的视野里，出现一道瘦弱的身影，正是拓荒骑士家族的次子杜利安.橡叶，他手脚并用地在山道石阶上攀爬，最后凌空一跃，刚好冲过终点线，差点没把多管闲事的白衣主教撞倒在地。

阿纳塔斯迅速稳定情绪，看着远超预期通过山道考验的候补生，心里不仅没有被冒犯到的羞恼，反而很是喜欢这位名叫杜利安.橡叶的少年。

“与那些耗尽体力后有恃无恐地瘫在山道上，等着修道院黑衣教士去收拾残局的贵族小崽子相比，突破了自身的体力极限的候补生，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超越了在修道院内的所有见习牧师。”

白衣主教阿纳塔斯看了一眼好友，黑衣执事的脸上难得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老人心里微微一动，没有再流露出太多的情绪，随口念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对瘫倒在山道终点线上的少年，释放了标准的一级神术【神恩】。

乔弗里山峰上无处不在的阳光，似乎被莫名的力场牵引而来，集中照耀在杜利安.橡叶身上，祛除他身上的疲劳，加快身体透支后的体力恢复。

瞬息过后，杜利安.橡叶感觉自己就像浸泡在温泉里，原本针扎似的刺痛的每一块肌肉都得到妥善的抚慰，疲劳一点点地被挤压出去，连嘴唇都发麻的脸部，此时都像是做了个香薰补水spa，不再有紧皱的感觉，整个人彻底放松下去。

然后，杜利安.橡叶很不争气地当场睡了，轻微的鼻鼾声悠扬清越，让待在一旁的黑衣执事哭笑不得。

第三章 祈愿塔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杜利安.橡叶自然而然地苏醒过来，立即闻到一股充满天鹅羽绒的被子被太阳暴晒后独有的阳光的味道。

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睁开眼睛，蓦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四根镶金嵌玉的床柱撑起明红色的床帏，金黄色的流苏梳理地整整齐齐，不大不小的房间里飘荡着松脂点燃后的沁人清香。

杜利安.橡叶双手撑着柔软蓬松的床垫，慢慢地坐起身，天鹅绒的被子自然滑落，蓦然发现自己换了套衣裳，身上不仅没有在山路上奋力攀爬后留下的斑斑汗迹，反而感觉非常清爽，就像从头到脚仔细地洗浴过。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空荡荡的房间里，突兀地出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位体格瘦弱，皮肤暗白色的贵族青年端坐在明亮的窗台上，背靠着青灰色的墙砖，左手握拳支额头，右手修长的四根手指和掌心托着一本不薄不厚的书，熟练地用拇指翻页。

似乎察觉到杜利安.橡叶探询的目光，书卷气颇重的贵族青年合起书本，放下翘起的右膝，稍微用力地转身，顺势跳下齐胸高的窗台，往前走了两步，保持着初次见面陌生人之间相对合适的距离，反手亮出书本的封面。

“初次见面，我是埃沃卢德城排名第九的帕恩家族的幺子彼尔德，你的舍友，我喜欢阅读，看到阁下的随身行李里有月桂骑士写的小说《与龙同行》，非常冒昧地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借来翻阅，正看到精彩纷呈的高潮部分，焚烬龙炎一举摧毁怪物出没的暗影谷。”

杜利安.橡叶听到对方完全符合贵族之间礼节规矩的自我介绍，心里叹了口气，搅动脑汁地想起过往的家庭教育，装模做样地开始两个贵族家庭没有继承权的次子之间的对话。

他翻身下床，双脚踩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向对方微微额首致意：“我很荣幸与你有相同的喜好！正式认识一下，来自以跃马河为边界线的拓荒领，受封为勋章骑士的领主隆格里亚，正是我的生父，我是橡叶家族的幺子杜利安，喜欢看书和写作。”

彼尔德.帕恩听到这里，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新舍友一眼，心里暗想：“原来是近年成功拓荒，主导对外扩张的橡叶骑士团的新成员隆格里亚阁下的儿子，贵族的礼节不是很纯熟的样子，与我相仿都没有该死的继承权，被家族打发到修道院，算是避免家族实力内耗的发配！”

贵族青年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床尾的衣柜前，将骑士小说《与龙同行》轻轻地放在新舍友的行囊上，后退两步，右手作了个邀请的手势，随后走出了房间，顺手轻轻地带上房门。

杜利安.橡叶看到这一番举动后，立即明白过来，自己身穿宽大的睡衣，似乎有些不合贵族的礼节，羞赧地道了声抱歉后，快步走到床尾，伸手探进属于自己的行囊里，快速翻出换洗的衣服，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换上。

所有被汗水浸湿的衣物都被人精心地浆洗过，散发出一股阳光的味道，以致于杜利安.橡叶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

先套上皮质亵裤，立即耸起鼓鼓囊囊地一大团，明显感觉到紧绷和轻微的难受，或许得换成透风透气还具有保暖特性的细毛布短裤。

遮挡住要害部位后，杜利安.橡叶赶紧脱掉宽松的睡衣，换上贴身的细麻布连体衬衣，再套上厚厚的呢料长袖衫，胸膛部位依旧硬地像一件薄薄的板甲，足以抵挡不具发力技巧的普通攻击。

坐在床沿上，杜利安.橡叶套上合身的皮裤，穿好厚厚的羊毛袜子，感觉冷冰冰的脚底板很快就变得暖和，心里很是高兴，赶紧把两只脚伸进矮筒皮靴里，十指一阵翻飞，就将鞋带系好。

更换衣物后，他顺手将行囊稍微整理一番，又将乱糟糟的床铺捋直弄平整，感觉一切都符合规矩，才快步走到房门后面，曲起右手食指，用指节轻轻敲了敲门板，发出邀请的信号，随即赶紧后退三步。

谁知道，初次见面的新舍友彼尔德.帕恩并没有走进来，反而在缓缓地推开房门后，在外面伸手轻轻招呼。

“真是很凑巧，修道院的晚餐即将开始，我们赶紧过去，餐后由我负责，将苏利斯修道院的相关规则制度和地形，为你粗略地讲解一番。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你就会释怀的。”

杜利安.橡叶适时地发出一阵腹鸣声，羞赧地额首致意后，快步走过去，与新舍友彼尔德.帕恩肩并肩地往前走。

在两人前往修道院公共食堂的路上，彼尔德.帕恩用“今天天气不错”打开了话题，两人漫步前行，有说有笑地很是融洽，或许是两人的爱好相同的缘故。

路上，杜利安.橡叶时不时看见身穿白色连体短袍的少年从一间间小房里走出来，匆忙地扫视两人一眼，就不言不语地擦身而过，快步疾行往相同的目的地而去。

彼尔德.帕恩看到新舍友好奇的目光朝自己发出探询的疑惑，微笑着点点头：“他们都是今年年初进入苏利斯修道院深造的平民子弟，都有不错的资质和信仰基础，对我们存在一定的偏见。我在此不得不补充一句，光辉之主的恩眷无处不在，对所有信徒都同样看待。”

杜利安.橡叶起初有些不明白，仔细想了想后，立即领悟到新舍友说的这番话背后隐藏的真实含义，心生感激地点了点头，对神色至始至终保持平静的彼尔德.帕恩多出几分好感。

“公共食堂排出的队伍都到门口了，趁着这段等候的丰裕时间，我带你去距离最近的太阳祈愿塔观摩一番。”

杜利安.橡叶真心诚意地致谢后，在新舍友的指引下，偏离公共食堂所在的位置，走在另一条铺着白色碎砾石的小道上。

周围逐渐弥漫着一股烤面包的麦粉香气，夹杂着淡淡的焦糊味，杜利安.橡叶馋地口水不停地冒出来，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又闻到了野薄荷的清香，炖肉和烤鱼的味道，如雷腹鸣再一次响起来，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他只能强行压住用餐的想法。

彼尔德.帕恩听着新舍友肚子咕噜噜地叫，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看到杜利安.橡叶强自忍耐的神情，丝毫不为饥饿为困扰，满意地暗暗点头，认定这位骑士阁下的次子很不错，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目前来说，也仅仅是朋友！

此行目的地就在距离公共食堂不远处的空地，两人走到白石小道的尽头，就看见立柱式的太阳祈愿塔，大约有三十尺高，顶部有四面，对着不同的方位，每个方向都有圆盘状时钟，有十二个格子，燃烧着金黄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