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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不转睛。刚开始他尚能对视回应,之后却愈发觉得自己理亏,竟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本没有动手的权力和打算,说这番话不过是闲中作乐,顺便折一折江屿的傲骨,给山洞里的兄弟报仇。

自是没有捎话那么简单。江屿意味不明地开口,萧将军欠我一样东西,必须当面还。

早就听闻七殿下生得像朵菟丝花,偏爱顺着别人的脊梁骨向上爬,如今看来殿下不仅要爬,还要浸在那骨血里温软泡着,跟边疆的士兵们待遇可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江屿听完,不怒反笑道,此言差矣,独木不林、甚至天时地利人和,都可以被菟丝花缠绕的支柱撑之。若一个人在世界上全然靠自己的枝叶攀登,怕是要从半空中夭折下来。

他看着面前人愈发奇怪的神情,笑意更甚,不仅要夭折下来,还要烂在泥土里,逐渐被瓦解蚕食。

那黑衣人皱眉刚想回应,却只听一旁发出哐啷一声金属敲击的巨响。江屿原本沉稳的表情却忽然出现一丝裂缝,他面色一沉,向噪声发出的来源看去。

只见在一旁一直沉默无力的夏之行,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并且在周围人反映过来之前,就已经抓住江屿被挑在地上的软剑,抬手就要向身边那人刺过去。

若是细看,不难发现他的眸色此刻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猩红,似乎在刹那间失去了神智。

夏之行对剑术堪称一窍不通,此举无非是上赶着送死。江屿在那瞬间猛地起身向那边冲过去,却几乎是立刻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紧紧按住了肩膀。

他回头,只见魏东正死死压着自己,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堪称过分的狠劲来。

江屿没有丝毫犹豫地肘击对方肋下,而对方却也反应极为可观地防守反击,转瞬间两人已经过了几个回合,却着实难以分出胜负来。

近战中长剑反而像是个累赘,魏东随手将其掷在地面上,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似乎要从江屿身上扒下一层皮。

殿下要等人我并未刁难,只是殿下一个人总不能保全天下人。魏东在扔剑的间隙低语,我说过,殿下和夏大人只能留一个。

江屿不以为意,说话间又出手攻击,随口回应,那为何留的人是我。

说者无意,闻着却有心,魏东连贯的动作罕见地停顿一瞬,那破绽过于明显,以至于一时间竟不知其是否是有意为之。

江屿趁着时机立刻向屋侧跑去,而此时黑衣人的长剑也即将落上夏之行的喉咙,仓促间夏之行忽然喊出一句话,像是短暂地从魔怔中恢复过来,声音还带着些艰难的颤抖。

江屿,你别

别什么?

仓促间,江屿来不及多想,更没听出这句话中隐含着的异样情绪。他几乎完全是用赤手空拳拨开四周遮拦的剑刃,无声的疼痛瞬间蔓延在四肢百骸,仿佛身体在前进中一寸寸震裂开来,碎成灰烟。

但腿脚的速度却远比不上出剑的速度,短暂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步距离都显得令人绝望。

长剑刺进人体内的噗呲一声响起,江屿几乎要在那瞬间停下来紧闭上眼睛。

他不想看见血。

不想重温多年前的往事,那双流血而死不瞑目的眼睛,那具冰冷而被乱箭射穿的身体。

他一直拼命压抑着的情绪,此刻宛如荆棘丛中的杂草,疯了似的肆意生长起来。

谁!

在极度紧张而激烈的情绪中,江屿忽然听见这样一句话。那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知名的惶恐,却是从那黑衣人的口中传出。

江屿骤然抬起头。

他看见面前凄厉而突兀的一滩血迹,长剑落地的脆声响起,而刚刚欲向夏之行刺剑之人,此时竟是彻底倒在地上。

他的胸前,深深插着一支羽箭。

那羽箭与中原皇城所制略有不同,箭身更为粗重,虽难以控制,却可应对恶劣的天气与坚不可破的硬甲。

江屿目光死死盯着那支羽箭,他潮湿的掌心紧握,腕部由于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呼吸逐渐加快。

他知道,这种羽箭,是北疆军队特制的。

而能将此种羽箭射得如此精准而有力度的,他也不过只知道一个人。

他仅晃神片刻,屋门倏地被打开,他看见门前的空地上竟已有几十精兵严阵以待,而他们所在的这间房屋早已被不知觉围了水泄不通。

而在那群精兵中间,有一人分外显眼。

他骑在高马上,清冷月色从他身后打过来,在他下颌与颈线处勾勒出冷峻而硬朗的轮廓。

他手中持着的弓箭还未放下来,箭尖指向刚刚倒地的黑衣人,目光却没从江屿身上离开半分。

甲胄泛霜,周身凛寒,正与初见时别无二致。

第63章

萧向翎的目光中罕见地蕴含着一股极为压抑的愤怒, 而那激烈的情绪又似乎被室外的寒霜冲淡,仅剩下一层不辨喜怒的晦暗神色。

两边的人水火不容,却谁也没有率先动作。

只因他们都在破格。

江淇想要江屿的命, 却并无合理证据, 仅能先斩后奏;而萧向翎私自将北疆军队率遣回京,不论原因,已经是足够严重的大罪。

江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他竟会亲自率军前来,会彻底了断了后路, 公然与皇权抗衡。

萧将军别来无恙。魏东盯着屋外的士兵,语调阴沉,却不知萧将军擅自将北疆重军带回京城为所用,又射杀了我一名护卫军, 是为何意?

不必与我在此周旋。萧向翎的语气生硬而直接,其中还有些隐约的不耐烦,把解药拿出来,我留你一命。

解药?什么解药?魏东冷笑, 他一向冷静自持的脸上, 竟忽然呈现出极端残忍的笑意, 狰狞而诡异。

萧将军是要夏大人身上的解药, 还是七殿下身上的解药?

江屿猛地一愣。

七殿下身上有什么药?萧向翎声音愈发冷厉,持剑的手由于克制情绪而极度收紧。

也没有必要瞒着将军。魏东说着,夏大人身上的毒乃是西域蛊毒, 只可下不可解,若无血肉饲养蛊虫,中蛊者便会逐渐恢复神智而死。而七殿下

他的声音夹杂了些许遗憾,殿下当日中的药粉, 可不仅仅是简单的情毒,那药粉会逐渐渗透进人的骨血里,最多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中毒者便会心力衰竭而亡。

不巧的是,这两种毒都并无解药。

江屿呼吸凝滞了一瞬间。

魏东提到的这种药粉,他曾无意在一本书中见过。中毒伊始与普通情毒无异,之后的表现也并不明显,但那毒粉却会无声无息地侵蚀人体内在,直到最后衰竭身亡。

不会没有解药。萧向翎沉声道,但若仔细看去,不难发现他的胸膛轻微起伏着,远没有外表体现出的那样游刃有余。

魏东一笑,竟将手中的武器随手丢在一旁,向前走几步,喉咙正好对着萧向翎举起的剑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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