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回想彼时走到穷途末路,最决绝的话都说过了,言语是刀子,那么一刀刀划下来,早就连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不如了,反目成仇倒还恰当些。
贺兰毓大张旗鼓迎她进府为妾,不过只当她是件精美的瓷器,费尽心思寻来摆在眼前,用以承载他过去五年堆积如山的不甘与怒意罢了。
八抬大轿停在雾月小筑前,生生将五人宽的小道堵得只能单向行走。
温窈上了轿,队伍便自照水巷东头出,一路招摇了大半座城,偃旗息鼓停在了贺府西北偏门,隔着盖头隐约能听到些前头的热闹。
但那些热闹同她是没有关系的,正妻齐氏出身勋国公府,亲姑姑乃是当今太后娘娘,相府与国公府结亲更由皇帝亲自下旨赐婚,如此盛大隆重只越发显得温窈的存在突兀。
府中给她安置的是处僻静的素心院,院门前等着一位张嬷嬷,专程来传贺老夫人的话。
“这府中说大不大,未免抬头不见低头见惹得大家心里都添堵,还请姨娘委屈些,今后若无要紧事便在月关门以内行走,互不相见,对彼此都好。”
观灵送张嬷嬷出了门,回头黑着脸替她抱不平,“都什么人呀,说得像是咱们愿意来这破地方似得,还不让出月关门,她怎么不看看那月关门就在院门外五十步,鸟蛋大的一点儿地方,是想把人活活憋死在这儿吗?
温窈没搭话,云嬷嬷扶她往床边落座,皱眉觑了观灵一眼,“祸从口出,在人家的地方勿要给姑娘惹是非。”
“可嬷嬷您瞧这儿哪里还有旁人啊……”观灵努努嘴。
这话倒没错,院子里拢共只有温窈、云嬷嬷、观灵还有个小丫头月牙儿,都是自己人,连个外人的影子都瞧不见。
但没有人也好,清净。
当初同贺府退婚闹得有多么难堪,温窈自己心里最清楚,如今却偏偏世事无常教她再落进贺府中,此番境况哪里能指望任何礼遇。
云嬷嬷蹲下身给她理身上繁重的喜服,临起身前,握住了她的手,“没事,今晚前头有正喜会,相爷不会来的。”
温窈嗯了声,声音倒还平静。
其实已经进了府,过了今晚也还有明晚,过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她已成了贺兰毓的笼中雀,在乎这一时半刻又有什么用?
幸而这晚直等到夜半子时,前头的喜会约莫已散场,素心院始终没有人踏足。
温窈好歹松口气,唤了观灵进来伺候沐浴更衣。
却没成想一颗心落回实处不过片刻,她靠在浴桶边闭目养神时,忽地听见观灵仿若见鬼一般猛然抽了口气,手中的香膏盒子掉在地上滚出一连串闷响。
她睁开眼,顺着观灵的目光看去。
不远处画柱帷幕下,贺兰毓身着殷红如血的喜服立在阴影中,玉带横腰身形颀长,眉目间桀骜藏锋凌厉不显,倒显出一副静水流深、浩瀚似海的假象。
“谁准你将喜服换了?”贺兰毓望着她眸中晦暗,遮在阴影中更教人看不清。
温窈胸腔中腾腾鼓动起来,蹙着眉一时没想起来回话,先下意识收回了露在外面的手臂,复而抱臂往水下瑟缩了些。
贺兰毓大抵没心思同她多费口舌,打发了观灵出去,提步往几步外的交椅上落座,抬手一指面前衣架上的喜服。
“去换回来。”
温窈蜷在浴桶里,全身不着片缕,如何能挪动半分?
她透过眼前氤氲地水雾,能看到贺兰毓懒散靠在椅背里,垂首把玩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目不斜视,仿佛极有耐心的在等。
“烦请相爷先出去。”温窈戒备道。
贺兰毓闻声抬起头来,目光波澜不兴地在她面上扫过一回,忽而勾唇,“有什么区别?纵然回避了眼下,你又打算怎么回避接下来的一夜春宵?”
温窈脸颊灼灼烧起来,双手在水下握紧,“相爷若不出去,我不会换。”
屋里灯火幽微,贺兰毓双眸微眯瞧她半会儿,并不言语。
温窈心头忐忑,毕竟他若用强,她也毫无办法。
但幸好,片刻后他从椅子上起身靠近浴桶,粗糙的大手捏住她后颈,指腹抚了抚她耳后娇嫩的皮肤,提醒句:“别太久,否则我便亲自来给你换。”
温窈脊背紧紧贴着桶壁,双手在水下握成拳,直看到他的身影迈出屏风,脚步声熄,才从水中迈出来。
穿戴整齐出来时,贺兰毓坐在绣床边靠着迎枕闭目养神。
她繁重喜服上的珠宝玉石随着走动轻微作响,他听见了,睁开眼看过来,不禁挑了挑眉,眸中划过一丝艳色。
她比他五年前扯开盖头时,看到的那副盛装妍丽的样子更美了,姿容绰约、媚而不妖,像是朵绽放到极致的牡丹花,越发勾人采撷。
只是可惜……可惜他当初没能将她夺回来,她如今眼角眉梢那份娇艳风韵全都拜别的男人所赐。
“来。”
贺兰毓收敛思绪,微扬起下颌唤她上前。
见她踌躇不愿挪步,他眉尖轻挑,微微直起腰向前俯身,抬手勾着她身前禁步将人拉到了腿上。
“不过五年未见,你如今怎的这么怕我?”
贺兰毓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他轻嗅她发间的清香,鼻尖似有若无地划过温窈脸颊,温热的气息似藤蔓,一圈一圈缠绕住她。
温窈想躲,但他手掌捏在后颈控制得很牢,多年前就有的习惯,动作像是抓猫儿似得,强硬霸道,丝毫不容人拒绝。
她或许称不上怕,只是抗拒,抗拒同他亲近,抗拒再与他有牵扯。
“新婚之夜本应该与新夫人圆房,就此失礼,你难道不怕皇上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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