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赵皑尚未回答,里间的蒲伯已再三干咳,示意缃叶噤声。缃叶进去问蒲伯何意,蒲伯将她一通责备,说蒖蒖是未出阁的姑娘,岂可如此随意允许男子登门相见。
缃叶顿悟,转身回去向赵皑表示蒖蒖就在不远处,自己可带他前去寻找。蒲伯听见,又急得大咳几声,这次不待缃叶入内,径直高呼道:“缃叶,灶上的饭煮好了么?”
缃叶扬声回应:“甑子刚搁上去,还早着呢。”
蒲伯道:“快去看看,我闻到糊味了。”
缃叶一脸狐疑:“火又不大,还隔着水呢,怎么会糊?”
赵皑了然地微笑,拱手告辞。缃叶歉意地与他指了蒖蒖外出的方向,便嘀咕着去看甑子了。
这番对话里屋的凤仙一一听在耳中,依稀辨出赵皑的声音,不由心绪不宁,手中的书一时也读不下去了。左思右想,终究按捺不住,抛下书,起身往赵皑的去处追去。
凤仙似乎还欲与赵皑叙谈一二,却闻蒖蒖发问:“凤仙姐姐,你是来找我么?”
凤仙一愣,旋即道:“是的。明日就要比试厨艺了,你可想好了?就胡乱跑出来玩。”
蒖蒖笑道:“食材又不能自定,食谱全凭往日积累,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不如出来散散心,有了愉悦的心情,做起菜来才会如有神助。”
凤仙端详她,发现了她眼角边的一点泪痕,伸手触了触,问:“玩得开心么?怎么流泪了呢?”
蒖蒖想起刚才垂泪对鸟巢之事,有些羞赧,不欲直说真相,遂一顾赵皑,道:“都怪他,用唐果儿的弹弓打我。”
凤仙目光疑惑地徘徊于蒖蒖与赵皑之间,想问又不敢问,最后只犹豫地吐出两字:“你们……”
“我们闹着玩。”赵皑含笑道,语气中有自然流露的亲昵。
凤仙带着礼貌的微笑低下头去,不再说话。蒖蒖瞪了赵皑一眼:“我是我,你是你,谁跟你‘我们’了?”
疾步过去拉起凤仙的手,蒖蒖附耳对她说:“我们回去,别理他。”
凤仙点点头,匆匆向赵皑施礼告辞,然后与蒖蒖携手归家。赵皑也不挽留,负手而立,含笑目送她们,直至她们消失在视野中。
两人回到蒲伯小院,缃叶远远地迎出来,忙不迭地问她们遇见那位俊秀公子没有。蒖蒖心想依缃叶的性格,若说遇见了她必要抓住自己问几个时辰的各种细节,再得知他是皇子更不得了,只怕往后数日赵皑就会成为她们之间的主要话题了。于是蒖蒖表示不曾遇见,缃叶不太相信,看向凤仙,凤仙也摇头说没见到,缃叶只得惋惜地叹气,但双目旋即被新的疑问点亮:“他一口京城雅音,一定是名门公子。蒖蒖,我跟你说说他的模样,你告诉我你怎么认识他的,他为何会来找你……”
蒖蒖无奈,以想安静备考为由拉着凤仙进了卧室,将兀自尾随追问的缃叶关在了门外。
两人独处一室,凤仙也忍不住询问蒖蒖与赵皑的相识经过,蒖蒖便从目睹他水中打马球到追查假鹿肉铺一事细细道来,连带秋娘对他这种纨绔子弟的评价一并说了,只是略过看手相、同乘一马之事,及赵皑对她的亲昵言语不提。
“二大王助你查封假鹿肉铺,是善行,你为何对他没有好脸色?”凤仙不解地问。
“因为……他不像君子。”蒖蒖思量半晌,只能如此答。赵皑几次有意无意地制造与她肢体接触的机会,无论是否出于玩笑的心理,都令她颇感不适。毕竟是女孩子,这个原因说不出口,便只好隐晦地表达。
之前凤仙赶到时蒖蒖已从赵皑怀中挣脱出来,故此她未见到赵皑怀抱蒖蒖那一幕,只听见二人些许对话,还以为蒖蒖是嫌赵皑言辞缺乏尊重,遂道:“我们身处这小地方,从小到大所见男子多是贩夫走卒或酒肉之徒,君子能有几个?他不像君子,也没什么人能像了。”
蒖蒖立即反驳:“君子自然是有的……”
凤仙旋即明白她语意所指,不由微笑:“哦,对了,你那问樵先生,确实是位君子。”
是的,是的,林老师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容仪端庄,常自湛然,不染半点尘埃。他是始终冷静自持的君子,浑不似世间易为色相左右的俗男子,就连最后相处那夜短暂的动情,只怕也应归咎于她起初那一指懵懂无礼的冒犯……
蒖蒖想起林泓,似有一刃带蜜的刀在心头幽幽掠过,甘甜之后觉出一丝凉意,随即开始隐隐作痛。
房中花瓶里插着几枝海棠,是缃叶从院中花树上剪下的,随意插在瓶中,也没有多作修饰。蒖蒖从中取出一根直直的花枝,双手平平地握着,引至离小腹一拳之处,闭上眼,想象着林泓为花枝塑形的样子,开始着力弯折花枝。
凤仙见蒖蒖不接关于林泓的话题,暗暗担心她会询问自己与赵皑相识的经过,先在心里准备好轻描淡写的叙述,然而蒖蒖似乎并不像缃叶那般关心如此闺中隐秘,一直没有问凤仙。两位姑娘的房中忽然安静下来,只有几声轻微的“咔咔”声随着蒖蒖略略开合的手势响起。
当蒖蒖手重新舒展开来时,原本平直的花枝已有了弓弦般的弧度。像潜心插花的样子,蒖蒖把整理过的花枝插回瓶里,调整好其余几枝的位置,使之呈现出曼妙的姿态,然后在凤仙审视的目光中叹了叹气,怅然道:“我十分想念林老师。”
第九章 山珍海味
翌日,蒖蒖与凤仙准时来到贻贝楼,与其余八位入围的女子一起展示厨艺。贻贝楼后院早已备好各种食材,山珍、海鲜、禽肉、果蔬琳琅满目,还有一些常用在膳食中的药材。只是品种虽多,部分主要食材数量却有限,众女先依照规则抽签排序,然后到院中选择自己所需两种主要食材,带到厨房做两道菜,若想要的稀少食材被排序靠前的女子挑走,可与对方协商调换,但若对方拒绝调换,便只能在剩余食材中选择了。
蒖蒖排序较为靠前,遂在主要食材中选了江瑶柱和鳜鱼——水产为主的菜她比较擅长。在她之后又有两名女子选择江瑶柱,这种食材很快被取完,排在她们后面的另一个姑娘看上去也想要江瑶柱,但到她选择时那里只余一个空盘。她再三叹气,只好选了海虾,然后转身去对面的禽鸟类笼子里抓了两只斑鸠。
也许是感觉到命不久矣,那两只斑鸠挣扎着“咕咕”地叫了几声,听上去很是凄厉。正往厨房走的蒖蒖不由驻足,回头看了看斑鸠和选择它们的女子。
蒖蒖手中托盘中盛着江瑶柱和鳜鱼,提着斑鸠的姑娘见蒖蒖在看她,也打量蒖蒖,旋即目光很快被江瑶柱吸引,注视良久。
蒖蒖遂向她走过去,径直提出:“我可以用江瑶柱换你的斑鸠么?”
那姑娘大喜,忙不迭地点头:“好呀好呀。”
取得江瑶柱之后,姑娘把两只斑鸠都交给了蒖蒖。蒖蒖解开斑鸠足上的绳索,带到院落中央,相继捧到手心里,托着向上,再舒展手指,让斑鸠迎风展翅。
斑鸠们扇了几下翅膀,旋即自蒖蒖手心起飞,在院落上方盘旋一周,便朝远方密林处飞去。蒖蒖面含微笑目送它们,直至它们消失于天际云痕之下,方才收回目光,准备进厨房。这一回头,发现在院中巡视的秦司膳正双目炯炯地凝视着她。
“你为何要放飞斑鸠?”秦司膳冷冷地问。
蒖蒖朝她施了施礼,答道:“白乐天曾言:‘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春季是鸟儿孵化抚育幼雏的季节,这三春鸟尤其打不得,杀伤一只,便有可能将一窝幼雏全都饿死。所以我擅作主张,放飞斑鸠……不知是否破坏了今日规则。”
“规则倒不算破坏。”秦司膳徐徐道,“主材你既然选择了,用不用随你。但你只有一次选择主材的机会,如今你只剩鳜鱼一种荤类主材,却要做出两道膳食,怎么做,你得好生斟酌了。”
蒖蒖颔首表示愿意承担这后果,谢过秦司膳,端起自己食材的托盘继续往厨房走。适才与她交换食材的姑娘从旁目睹这番经过,悄悄跟过来,从自己盘中挑了四只海虾放入蒖蒖盘中。蒖蒖感激地表达谢意,但不忘回首看兀自观察着她的秦司膳,见秦司膳微微点了点头,才放心地接受了这几只虾。
凤仙抽签排序不妙,名列倒数第二。禽类所剩无几,已无鲜活的,最后还剩几只鹌鹑和一只乌鸡,均已拔毛洗净。她便先取了乌鸡,水产一方只余两种鱼,平平无奇的鲫鱼和格外鲜美,但隐含剧毒的河豚。
凤仙思忖半晌,迟迟未作决定。排在她后面的女子是贻贝楼杨盛霖的表妹邢君曼。这邢君曼十七岁,在临安亲戚家的酒楼学艺三年,年初才回到浦江,姿容也颇佳,浦江人都认为她最有可能入选,无疑是蒖蒖与凤仙的最大劲敌。奈何她今日运气欠佳,抽签排名垫底,只能用众人挑剩的食材。故此她现下十分紧张地盯着凤仙,很在意凤仙的选择。
凤仙还在思量,忽见申县令在朝秦司膳作揖:“下官近日脾胃不佳,每每食不知味。今日众姑娘呈现的珍馐佳肴,只怕下官无福消受,全靠内夫人品评甄选了。”
凤仙细细端详申县令,见他约莫四十多岁,肤色暗黄,体貌羸瘦,确实是脾胃气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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