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2)
蒖蒖待呼吸调匀,去扶赵皑,欲带他回去乘马至有人烟处,但那蛇毒似乎很凶猛,赵皑未走几步即双足发软,跌倒在麦田里。他心跳加速,捂着胸口喘了一会儿气,忽然开始呕吐。吐至胆汁呕出,他勉强笑着说好些了,挣扎着走了一丈余,还是头晕目眩,双膝一屈,摔在地上。这回他放弃前行,索性仰面躺在了麦田中。
蒖蒖虽然每吮一口即把毒血吐出,但口中难免有余毒,此刻也觉头晕恶心,四肢绵软,便也不支地卧倒在赵皑身边。
“如果不是要救我,你也不会被蛇咬伤。”蒖蒖仰面看天际一抹流云,黯然对赵皑道:“看来我是个不祥之人,把噩运带给了你大哥,如今又连累了你。”
“这怎么能怨你,是我要带你来看麦田的。”赵皑浅笑道,“你不怨我,反而怪罪自己,哪有这样的道理。”
彼此沉默一下,赵皑又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但又不敢问。如今只怕再不问就没机会了……”
蒖蒖遂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赵皑问:“你喜欢大哥什么?”
蒖蒖想想,道:“他像阳光,跟他在一起,任何时候都觉得暖暖的。”
“那林泓呢?”赵皑追问。
“他是月光,一泓秋水一轮月,纤尘不染。那时看着他,就觉得内心安宁。”蒖蒖认真作答。
赵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那我呢?是什么光?”
“你……是一种跃动的光点。”蒖蒖斟酌着,缓缓回答。
赵皑瞬了瞬目:“星光?”
蒖蒖一笑:“你是会发光的萤火虫。”
“他们是日月之光,普照大地,而我只是一只萤火虫?”赵皑不由诧异,旋即又自我解嘲地笑了,“也罢也罢,做一只萤火虫,围绕着你不离不弃,仅有的微末光芒,只为你一人点亮,也不错呀。这样就算你身处无边暗夜,仍可见一点萤光飞舞。”
蒖蒖牵了牵唇角,想对他呈出一点笑意,然而此刻心隐隐作痛,想起他以前默默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只觉对他满心愧疚。
“而且,日月离你太远,我却离你很近。”赵皑又道,“近到你一伸手,就可将我把握在手心……虽然你并不想要。”
蒖蒖侧过头去,以避免让他看见自己的泪目。
赵皑惆怅地笑笑,又提起往事:“林泓拒绝娶你的时候,我想出面保护你的,但没想好怎么说……这一犹豫,就被大哥抢了先……其实为什么要想那么多?站出来直接把你拉上马,甩林泓一道冷傲的眼风,扬长而去就行了……我起初输给大哥,也就只这半目吧……”
见蒖蒖默然不语,他叹了叹气,看看这天边微云,四周金芒,感受着身边有她的好时光,终于决定豁出去,尽量控制着开始麻木的舌头,对蒖蒖道:“反正大抵是活不到明天了,那我也不妨说出心里话:值此良辰美景,我只想做个世俗的农夫,一棒打落太阳,两手抱你入房。”
说完后顿感释然,起初的晕眩之感也逐渐淡去,现在他倒觉出了几分困意。他在暖洋洋的日光中安闲地闭上眼,暂时不去想蒖蒖此刻是何表情。
第四章 白日晼晚
那句直白的话令蒖蒖的思绪陡然凝滞,这是个比经营田地酒楼更难的题,她发了半天愣,渐觉脸烧得比日光灼热,也未想出如何回应才得体。随后发现赵皑闭目不再说话,也不知是睡着了抑或是昏迷,她顿感不安,轻轻拍拍他脸,唤“二哥”,而赵皑全无知觉,一动不动,蒖蒖愈发着了慌,又掐了掐他人中,仍未唤醒他,她想起庄文太子临终那一幕,那沉重的悲伤又如一卷墨色的巨浪迎面袭来,一时间天旋地转,心痛得几欲裂开。她跪在赵皑身边,握着他的手,无声地哭泣着,在极度的痛苦之下一点点弯下腰,然而在额头触及他胸膛时,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声。立即侧耳细听,感觉到他心仍在不徐不疾地跳动着,她迅速一抹泪痕,强抑所有的不适感,硬撑着站起,深一脚浅一脚地尽全力向圩堤快步走去。
她爬上圩堤,四顾许久,终于看见一辆载着麦穗的牛车出现在圩堤一端。她向牛车挥动双手,待车渐近,又扬声召唤,令那驾车人催促着牛加快速度行至她面前。她向驾车的农夫说明赵皑中毒之事,农夫立即随她进入麦田,把赵皑背起,送到牛车上。蒖蒖见牛车行得慢,来不及回城,便请农夫驾车到巩店主的客栈,自己骑上马,牵了赵皑的马,跟在牛车之后。
她本就头痛之极,好容易支撑到现在,早已精疲力尽,便昏昏沉沉地伏在马背上,任马缓行。好在那马与她相处了好几月,也颇有灵性,此刻自知跟着牛车走,一路平安地走到了巩家客栈。
巩店主一见他们形状,吃了一惊,忙招呼左右扶赵皑与蒖蒖上楼休息,亦不忘取钱重谢那驾车的农夫。
听了蒖蒖叙述,巩店主道:“如今天气和暖,正是蛇出蛰之时,这附近田地荒芜已久,的确有毒蛇出没。好在这附近住着一位捕蛇人,平时捕蛇养蛇取毒,也会很多治疗蛇毒的方子,我这便让人去请他过来。”
那捕蛇人名叫罗世华,自称今年六十了,但身体壮实,满面红光,也很少见白发。他看了赵皑伤势,又问了蒖蒖受伤经过和那蛇外观,判断道:“应该是银环蛇,毒性最大的蛇之一。好在你及时为魏王吮出许多毒血,目前他虽然昏迷,但还有救。”
他为赵皑清理伤口,从带来的药箱中取出半枝莲、马齿苋、徐长卿等好几种草药,捣碎后敷在伤口上包扎好,又取一些药粉,请巩店主立即取水让赵皑冲服,另给蒖蒖少许药粉,亦请她服下。
蒖蒖服药后休息片刻,逐渐觉得头晕恶心之感没之前那么严重了,而赵皑仍未醒转,她不免面露忧色。罗世华见状安慰道:“娘子请宽心,我这药治蛇毒很管用,魏王又年轻,应无大碍,再睡几个时辰就会醒了。”
他另取一剂药,让巩店主先拿去煎煮,待魏王醒转后请他饮下,又提笔开了方子给蒖蒖,嘱咐她此后几天按此请魏王服药。蒖蒖收下方子,又问他自己是否也须继续服药,罗世华笑道:“娘子服了这一剂已无碍,不必再服了。这蛇毒号称见血封喉,可也要蛇咬破皮肤,让蛇毒进入血液,才能毒死人。娘子只是口腔接触到蛇毒,并非被蛇咬伤,不会危及性命的。”
“就是说,蛇毒要遇血才能令人中毒?”蒖蒖诧异问,“那我为何也有头晕恶心、四肢无力的中毒症状?”
罗世华反问:“娘子是不是口中有一点口疡或舌疡?”
蒖蒖愕然,旋即意识到,最近因忙于酒楼事务,睡眠不足,饮食不规律,虚火上升,口中的确长了米粒大的一点口疡。
见蒖蒖承认,罗世华又道:“如果娘子身体健康,口腔、食道和胃都无溃疡,嘴唇和牙龈也不曾出血,就算吞下蛇毒,也很难中毒。娘子此前觉得头晕恶心,是因为少许蛇毒经口疡溶入血液,才引发了这些症状。”
蒖蒖若有所思,旋即问:“一个人经常胃痛,是不是胃中有溃疡?如果服下沾染蛇毒的食物,就会中毒吧?”
“很有可能。”罗世华道,“经常胃痛多半是因胃内壁有所损伤,这样从食道进入胃部的蛇毒就会与血相触而使人中毒。”
蒖蒖沉吟许久,再问他:“巩店主说先生捕蛇养蛇取毒为生,所以,蛇毒是可以从蛇口中取出来另作他用的么?”
罗世华答道:“是的。取蛇毒不难,握住蛇颈部,将一个小瓷碟卡入它口中让它咬,它口中便会流出毒液。稍后取出瓷碟,毒液干燥了,便会凝结成干蛇毒。”
言罢他又在药箱中翻找须臾,取出个小瓷瓶,打开让蒖蒖看:“喏,这就是干蛇毒。”
蒖蒖接过,见那瓶中有一些如砂糖盐粒般的晶体,聚在一起呈极淡的黄色,单看晶体则近乎无色。
“取蛇毒不难,但就是费事。”罗世华笑道,“别看就这一点蛇毒,可要取上千次毒才能凝成这么多呢。”
“所以……”蒖蒖握瓷瓶的手有些颤抖,“这种干蛇毒,只要挑出一丁点,放进食物中,让一个胃有损伤的人吃了,他是不是就相当于中了几十条蛇的毒?”
“差不多吧。”罗世华道,“不过蛇毒并非全无是处,若人口腔食道肠胃都无损伤之处,口服少许蛇毒还可止血镇痛,治一些病……对了,宫中有位先帝和太后宠信的中贵人程渊,前些年因血淤导致头痛,据说就是用蛇毒治好的。消息传到民间,这蛇毒的价又翻了两番……”
说到这里,他发现蒖蒖神思恍惚,面色苍白,便关切地问她:“娘子仍感觉不适?”
蒖蒖摇头,勉强笑笑说“没事”,又继续问他:“蛇毒应该很腥吧?当药服用是否难以下咽?”
罗世华答道:“是有点腥味,但药用的量极少,置入口中迅速用水服下是感觉不到多少腥味的。或者溶于汤水中饮下,味道浓郁的饮食可以掩盖它的腥味。”
在他告辞前,蒖蒖提了最后一问:“蛇毒可用银针验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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