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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夫人一巴掌拍在卫放肩膀上,喝道:“胡说,怎么话到你嘴里就成死罪了?”

卫放揉揉肩,不死心地道:“要不我找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跟着她们,谁敢叽叽歪歪、阴阳怪气的,就动手。谢家算什么?什么清贵世家,还不是专好给皇家送小老婆的。还皇亲呢,猴年马月的老黄历,那是元年的事,都快烂成泥了。我老师还说,谢家女端庄贤淑,就是不得帝心。”

国夫人气得又啪啪啪地捶了卫放好几下,捶得卫放唉哟直叫唤。“再说把你关祠堂请家法,什么能说不能说的,尽往外说。”元帝这种刚出炉还冒土气的土鳖,又不懂柔情蜜意,纳谢家女只冲着才名,好为皇家添彩,哪管什么心性德行。谢家女再好有个屁用,元帝心头爱仍是元配皇后,起事时两人一道趴过雪窝子吃过死老鼠,“耗雪深情”自是不比寻常。

“不许再说,好好坏坏与你们何干?”国夫人狠狠瞪了卫放一眼,又对几个小的道,“谢家再如何都是亲戚,胳膊折也要折在袖子里,明白了没?”

卫繁兄妹几个除了卫素齐齐摇了摇头。

卫放更是大惑不解,拿手划拉一下:“祖母,往常您老不是说我们才是袖里胳膊,什么时候姓谢的也裹进衣袖里了?这都几支胳膊了,正正反反都没处长……”

国夫人气得一拍桌案:“滚,回你院里挺尸去。”

卫放“喏”了一声,嘻嘻哈哈告退走了。

国夫人看看卫繁三姊妹傻呆呆的脸:“都去罢,早些歇着。大冬寒天,也不用大早起来陪我用膳。左右咱们家在外头没好名声,还不如舒坦些,叫那些诗礼人家三更起吧。”

卫繁低头偷笑,姊妹几人携着手告退,出了荣顺院各自话别回去安睡。

薄霜如细雪,冷月挂寒天。

卫紫跺跺脚,揣紧小手炉,心里还惦着请帖上染的月季香,跟于氏道:“娘亲,我想来想去这事有古怪,定是有人要害二姐姐,唉!二姐姐就是个呆子,还不以为意。”

于氏深以为然:“我看啊,说不定就是你大姐姐干的,故意让繁丫头起疹子,谢家不知道繁丫头闻不得月季花香,卫絮还能不知道?旧年你伯母为了繁丫头,大张旗鼓地铲宅内外的月季,定是刺痛了卫絮的眼。那丫头可怜归可怜,偏长年挂着个脸,锁着个眉,捧着个书,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卫紫斜一眼于氏:“什么嘛,哪是你不喜欢,明明是大姐姐不喜欢你。”

于氏气得想给女儿一记,恨声道:“她是清流,我是俗流,她饮风吃露,我吃五谷屙……”

“娘亲。”卫紫掩鼻跳脚。

于氏笑着止声,又拉起卫紫的手,捏着她手腕上一只錾花鸟嵌红宝的镯子:“俗不俗啊?”

卫紫缩回手腕噘噘嘴,笑着撒娇道:“我几时嫌俗了?过几日去谢家,娘亲把那串百宝金璎珞给我戴,还有那支九重金楼钗也给我插头上。”把玩一下腕间镯子,嫌弃道,“这只镯子不新了,我要那只八宝臂钏……”

“大冬天的戴什么臂钏?”于氏横她一记。

卫紫抬抬下巴:“也是,是不大合时宜,况且也显不出来。那我要那串百花缠枝金腰铃,人未到声先闻。还有那件过年备的织金雀裘先穿了罢,也叫那群寒酸鬼开开眼。嫌我俗,我再俗,身上随意挑出一件他们谢家后辈也不是轻易置办得起的。”

“什么寒酸鬼,人家那是藏拙不显摆。”

“她们不显摆我显摆啊。”卫紫得意,“反正到时最惹眼的便是我,我光灿灿,她们灰扑扑,气死她们。”

于氏笑:“你真显摆,你把那支古玉插头上,那才是旧物,听你说舅舅说价不可估。”

“我才不要,也不知哪个老坟里掘出来的。”卫紫忙摇头。什么旧物,来历不明的,说不得就是随葬物,死人戴过的再名贵古朴也阴森森的。

于氏想想也是,这玩意不大吉利还是别上头了,又有点担心:“你装扮得太出挑,压了你二姐姐一头,当心你二姐姐生气。”

卫紫笑道:“娘亲放心,二姐姐才不在意这些。”又皱眉,“还要备礼,真是麻烦,一人送一片金叶子算了。”

“你打发乞索儿呢?”于氏瞪她,“这不用你操心,你只想那日穿什么衣裳便是,别的娘亲帮你打点。”

卫紫高高兴兴应下,不忘叮嘱:“娘亲可别太大方,大褶不差就行,不过面子情。真打发给乞儿索还得句康顺太平呢。”

卫繁和卫素住的院子相邻,两姐妹结伴一道回去,两个婆子前头拎着灯笼照着路。

“二姐姐。”卫素迟疑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你说,那帖子上的染得香真是故意的?”

卫繁手背上的红疹一受凉,都快消得差不多,当下笑道:“大许是意外,月季香馥郁,是合香常用的一味香,好些人家都用。”

卫素秀眉轻蹙,想了想又问:“那二姐姐,万一是真的呢。”

卫繁不加思索,答道:“那就……”

第8章

“那就告诉祖父和爹爹啊。”

卫素一愣,有些结巴:“告诉祖父和爹爹?”

卫繁理所当然:“那是自然,在外头受了委屈,受了欺侮,怎能不告诉父兄呢?”

卫素用指尖描着手炉的浮凸的枝蔓纹,沉吟一会,继续问:“那万一爹爹和祖父不为我们做主呢?”

卫繁便答道:“不为我们做主,那肯定有不便之处,要是力所不及那就算了罢,只好吃下这一会的哑巴亏。偶尔吃个亏也没甚打紧的,只要不是日日吃它。”她笑看卫素,叮咛,“三妹妹也要记下,受了委屈要记得告状。自己不能,又不告诉,闷在肚里岂不是沤坏了?”

卫素展眉而笑:“ 二姐姐,我记下了。” 她本还想问问谢家宴的事,看卫繁脸上有了点倦意,又琢磨着自己二姐姐粗枝大叶,八成懒得多想,甩手扔给底下丫环拿主意。她也想这般随性,到底庶出,碍于身份,无论如何也要谨慎一些。

谢家的请帖真是烫手山芋啊!卫素拿着都觉得手指头疼,愁眉锁眼地回到清芷院,贴身丫环白墨、白芷看她闷闷不乐的,还以为她受了委屈。

卫素边叫她们拆头发边说备礼的事,她是真的为难。谢家眼又高,她手上又没有什么合意可送的小玩意,重不得轻不得,重了没必要,轻了自己没脸。

她生母甄氏不过一个婢女,没有多少私房体己贴补女儿。

嫡母许氏虽然又慈爱,又大方,指缝又宽,可她从来不是细心人,家常赏物件专挑了名贵稀罕的送,还专好给衣裳首饰。小女儿家嘛,就要打扮得精巧贵气,素素淡淡的实在不合许氏的脾胃,装点女儿那都是下死手,没有半点的不舍。

名贵的簪钗环佩实在不适宜拿去送人。

卫素叫白墨点点百宝匣,里面一个格子一个格子收着好些精巧好玩有趣的小物件,玩的戴的逗乐,全是她和卫繁姐妹间的互赠。

转送他人……卫素看看这个,摸摸这个,心痛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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