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讥诮(1 / 2)
热带鱼缸里,几条热带鱼穿梭在彩色的海葵里,循环水系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房间里很静,女人坐在沙发上,她看着鱼缸,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啊,就沉迷在发廊、舞厅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个女人,我妈经常去抓奸,她抓到了,回来也要打我,抓不到,回来也要打我。有一次,她去厨房拿了把刀,说看到我就想起他,说我太像他了,说完,她就要来捅我。”
宋霁辉坐在她对面,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她脸上的表情,嘴角是笑,眼神却是悲。
现在,宋霁辉看着咨询台边上的男人,穿着不新不旧的Polo衫,头发理得很短,显得五官更立体了,即使现在已经不再年轻,脸上出现了不少皱纹,可还是能依稀看出男人英俊的脸庞。纪月和他真的很像,特别是眼睛,又大又圆的眼睛,眼角却是垂下来的,看着楚楚可怜极了。
男人现在也用这幅表情,看着纪月,他亲昵地喊她的名字,“小月啊。”
纪月皱着眉头,脸上是厌恶的表情,“王如海,你别这么叫我,太恶心了。”
王如海抿了下唇,他缩着脖子,头也低了下去,看着更可怜了,“爸爸来看看你妈妈,听说她出事了。”
“不用现在来猫哭耗子了,等我妈死了,有的是时间给你哭坟。”
“纪月,他是你爸,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她看向男人身边的女人,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陈彩桦,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摆的哪门子架子。”
陈彩桦现在已经是个胖乎乎的女人了,八、九年前,她还是风韵犹存。离婚后带着个儿子,不知怎么的,和王如海搞上了,还做了他的姘头,一做就到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搞不动了,自从和她在一起后,王如海到像是回归了家庭生活。
纪月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觉得生理性的一阵反胃。
陈彩桦不甘示弱,她觉得委屈极了,勾着王如海的手臂,“你看看,纪月这样子,哪个男人会再要她。”
王如海也拉下了脸,“纪月,你别这么和陈阿姨说话。爸爸年纪也大了,你一年到头不在老家,全靠她平时照顾你爸爸,陈阿姨也算长辈,你对长辈客气一点。”
听着他的话,纪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双手环抱着胸,打量着这个父亲,男人啊,永远这么会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找台阶,笑着笑着,她长舒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加严厉了,“王如海,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你再不走,我就动手了。”
宋霁辉一直站在她身后,听到她的话,他别过头去,点了一下。
阿银开着纪月的车跟在他们后面,前后脚来到医院,随后,他便一直呆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当他看见宋霁辉点头示意时,立刻大步走了过去,就这么,大剌剌地挡在了纪月和王如海之间,他又高又壮,像一堵墙,遮去了所有的视线。
他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对着王如海说,“请回吧。”今天,他没有穿厨师服,穿着件白色的文化衫,上面印着‘朱家角的风吹到了你的心里’,脖颈上的金链子落在衣领外头,链子下是一大片黑色的纹身。
王如海愣住了,身前的男人瞬间将纪月的身子挡得严严实实的,他想越过男人,再去和纪月说话,他刚伸了下脖子,没想到,男人皱着眉头,直接动手推了他。
这一下,是一点都没客气,王如海没站稳,连连后退,陈彩桦下意识地扶着他,这才没摔倒在地。
见状,一旁咨询台的小护士,赶紧喊来了保安,她冲着纪月说,“你们不要动手啊,这里是医院。”
阿银站在那,一动不动,他说话也是带着粤语口音,对着面前的男人说,“纪小姐,叫你走啊。”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还是带着口音,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来了。
陈彩桦见有人看向这里,她本就喜欢演戏,扶着王如海,随后眼泪一挤就出来了,“纪月,这是你爸爸,我们来看看你妈妈,我们有错吗?”她哽咽着,“我们从桐乡的村里做了两个多小时公交车才来。你不让我们看就算了,干嘛还动手。”
他们在咨询台这发生冲突,而资讯台又在门诊入口最繁忙的位置,随着陈彩桦的话,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还指指点点起来。
纪月双手环抱在胸口,笑了起来,她看向宋霁辉,轻声说了句,“钱包。”
宋霁辉从口袋里摸出卡包,原来只放了几张现金应急,昨天出了手机的事,温老板的钱还在卡包里,港币人民币混在一起,鼓鼓囊囊的。
他什么都没问,直接递给了她。
她拿过卡包,往前走了一步,阿银像是脑袋后面有眼睛一般,自动让开了。
纪月又一次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他那英俊的脸庞早已变得普通,整个人人也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她哼笑了一下,低头看着卡包里一迭花花绿绿的纸币,抽了两张100元出来,夹在手指里,伸过去,“够了吗?打车回去?”
王如海所有的男人气概,似乎,在这一刻,又涌现了出来,“纪月,我是来看你妈妈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收回手,拇指一捻,又抽了两张100元纸币出来,伸过去,“那这点够了吗?”
“这个小姑娘,看着漂漂亮亮的,做事体怎么那么刻薄的哦。”有人摇了摇头,说了这么一句。
保安拿着对讲机,又警告了一遍,“你们不要吵架,这里是医院,要吵到外面吵去。”
她仿佛没听到,又继续去拿卡包里的钱,这次,她抽出三张100元出来,用两只手指夹着,伸到王如海面前,“这点钱,够你们打车回去了吗?”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蕴含着无穷的情绪。
王如海还是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陈彩桦看了眼纪月身后的宋霁辉,随后杵了他一下,王如海这才反应过来,可他还是一动不用的。
他心里知道,纪月怨恨自己,也怨恨纪澜,他也知道纪月有钱,但是自己从来不去问纪月要钱,觉得这种事太丢人了。
陈彩桦有些恼怒,她瞪着眼睛看他,手肘重重地杵在他身上,沉声道,“你女儿给你钱,你拿着呀,我们过几天再来咯。”
这一下,被杵在肋骨上,王如海觉得隐隐地滕,但是他又不敢去看纪月,眼神左右乱飘,终于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拿钱,此刻,他觉得老脸热极了。
就当他快碰触到纸币的时候,纪月的手指却一松,红色的人民币,从她的指尖里如雪花般,飘落下来。
王如海愣住了,他立刻反应过来,原本红着的脸,变成了愠怒的表情,“纪月你什么……”
他的话还没讲完,纪月又抽了一张纸币出来,随后手一松,它在空中左右摆动着,慢慢落下来。
这次,他再也顾不得说什么了,而是弯下腰去捡地上的钱。
她又如法炮制,直到人民币全部掏完了,变成港币,棕色的、红色的,还有绿色的,一张一张,不同面额的,不同颜色的,五彩缤纷的纸片,从她的指尖落下。
看着这熟悉的画面,纪月想到有一次,她放学回家,在楼下遇到王如海,他在她包里塞了几张5块钱的纸币,随后,她走上楼。一进门迎接她的便是纪澜的质问和谩骂,纪澜怀疑王如海给她钱了,就骂她没骨气,还想要来找钱。
书包从她背上被扯了下来,随后倒了出来,她的那些卷子,作业,课本。
纪澜没找到钱,又拿她的东西撒气,撕了所有的卷子、作业,纸片如白色的雪花般纷飞。
那时,她的世界,就如一地的纸片一样,破碎。
纪月没再多给他们一个眼神,她转身,快速地向电梯口走去,她的身后,有两个人正蹲在地上,只有宋霁辉看到,转身的瞬间,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掉落。
手术还在进行,纪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宋霁辉坐在她身边。
“医生说撞到头,脑震荡了,那时,我快中考了,可是脑震荡了之后,就什么都记不住,拼命看书,但是过会就会忘记,还一直想吐,”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的灯,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去医院复诊时,就想从医院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了。”
宋霁辉又看到了她脸上这种表情,嘴角是笑,眼神却是悲,眼眶里是泪。
“活着,比死,更难。”
宋霁辉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中摸索着,“我和你说,我小时候的事吧。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
纪月忍不住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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