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发拾陆(1 / 2)
兰虹月受伤后睡了两、三天,醒来时看到宸煌还是不免有点吓到,对方老样子用绣有金符的黑纱蒙脸,眼部罩了银亮的面具,两耳也是满满灿亮的饰物,钉着、鉤掛着的都有,颈子、手臂、手腕、锁骨、胸前的金玉珠宝也都是一件件戴好,贯彻着把宝物当衣服穿的风格。
兰虹月瞇起眼调侃他说:「不认识的还以为是见到了太阳神,太晃眼啦。我睡多久了?」
「大约两天半。」
「你一直在这里没走开?」
「嗯。」
「明明是帝君却没事做?」
宸煌说:「要做的事都忙完了。反正在哪里都一样。」
兰虹月趴在床上瞅他,没头没脑蹦出一句:「你那个三姐黑发飘在半空的样子很可怕,不过你黑发飘在空中就挺好看的,现在头发怎么没飘着啦?」
「灵气波动时才会那样飘的,我不喜欢头发乱飘。」
兰虹月低笑道:「原来是这样才在一束束发尾缀上银片和玉石,又因为头发影响神力,所以不好把它们全都剃了?」
宸煌歪着脑袋说:「不影响我,只不过我不想要剃光头。」
「都蒙头盖脸的有什么差别,你还挺爱美的嘛。」
「师父今早也来过,可是我没让他进来天镜海楼,也没见他,你在睡,就不让他吵你了。」
兰虹月听完有些疑惑,他眨了眨眼问:「你喜欢你的师父么?」
「小时候喜欢过。」
「长大后你嫌他管得多就不喜欢了?」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不过凤初炎有个毛病,就是太自以为是。」
兰虹月没想到会听他批评自己的师父,愣了下之后笑开来,又因扯到伤口而嘶哑低吟,皱着眉断断续续笑说:「哈、你,哈哈,出乎我意外的叛逆嘛。嘻嘻嘻嘻。」
「别这样笑。」
「那你怎么还接受他安排的亲事?」
「没接受,只是嫌麻烦,他和天后爱折腾就去折腾,我随便应付一下就算了。哪晓得迎进门的是你这傢伙,呵。」
兰虹月面带微笑,趴在床上望着床边的蒙脸男,他说:「原来你是懒得理他们,不想随之起舞?看来也委实是很厌世了,唉,可怜、可怜。但你说得没错,他太自以为是。有件事原本我还犹豫要不要跟你讲,如今瞧你的态度,我还是跟你说吧,从前我就觉得凤初炎心里是有着谁的,只是那会儿我年纪轻不太明白,后来我才发现他心里是有你的。你知道你师父喜欢你么?」
宸煌沉默少顷才回应:「你和师父发生的那点事我也看过了。你又何苦非要讲出来噁心我?」
兰虹月微讶,睁大眼说:「原来你早就知道啦?」
「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他动不了我分毫。」
「他动不了你,却来祸害我。」兰虹月不悦撇嘴,直视前方一脸气闷的表情。
宸煌瞧他生气的样子挺鲜活可爱,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兰虹月的头发,兰虹月驀然看来,他也愣住,一手僵在半空再慢慢收回。
兰虹月神情灵动的扬笑道:「安慰我啊?不要紧啦,反正我现在有你当靠山,他也拿我没輒不是?还有你放心,我是你的剋星,我早晚会让你解脱的。」
宸煌頷首:「在你发挥这点价值以前,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兰虹月闭目养神,间聊道:「你身为神界支柱,当真不在意自己消亡后,神界垮了,甚至彻底没有了?」
「他们并不在意我,我何须在意他们?」
「也许会牵连他界啊。可能不只神界没了,其他地方也……」
宸煌淡淡哼了一声说:「一切都将归于混沌。怎么你现在才担心这个?」
兰虹月微微睁眼望着前方虚空处,幽幽道:「不,其实我没那么善良,自己没有了,也就罢了。不过要是全都没有了,也不坏吧?至少我没有被落下。你很自私,我也是。可是将这些全都让你独自背负的那些神仙,不是更自私么?那他们也是活该。」
室里无来由的安静下来,他们俩沉默良久,像是为了让一些浮念沉淀下来。
兰虹月身上的被子被撩开,他微微回望,宸煌解释说:「该重新上药了。」
「喔。有劳你了。」兰虹月没跟他客气,再度闭眼休息。
宸煌替兰虹月上药时,因先前聊的那些想到了什么,随意说道:「虽然有神话说人是神造的,不过还有另一种传说,讲的是更久远以前并没有神,也没有神界。」
兰虹月睁眼发出疑问:「我怎么没听过这传说?你多讲一些给我听啊。」
宸煌看少年额际发汗,应该又是忍痛忍出来的,于是继续讲传说故事来分散其注意:「另一个版本讲的是先有人间,才有神界。虽然我们认为人间气息杂浊,不利清修,但是不也有些修真者反而是隐于人间?也是有修真者能利用各种机缘累世修行的。
所以最初先有人间,继而衍生诸世界,凡人与万物间相处產生了无尽机变,凡人自身的无常无尽也牵动了其他种族,所以刚开始出现的精怪、仙灵、妖鬼、仙魔、神佛,全是混于人间界的。凡人是被依附、依赖、利用、眷恋的那方,后来又经歷漫长岁月星霜的演进,妖魔与仙神等等都有了各自的地盘,逐渐有默契不轻易互相侵犯。」
兰虹月听到这里就问:「你相信哪个版本?神造人?人造神?」
宸煌轻浅的哼笑一声说:「也许两个传说都是真的,对我来说不重要,都不影响如今的互生共存。」
「说得也是。不过从前凡人拜神明,神明庇护凡人,但也有凡人养出恶神,或是恶神操控凡人,熟为因、熟是果,根本早就分不清了。有些修真者自认高人一等,睥睨眾生,但说到底也没有多了不起的,和凡人一样总会经歷天人五衰。」说到这里,兰虹月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望着宸煌蒙头脸的黑纱和面具说:「可你却不会有这样的事,因此你得经歷无尽苦楚,所以你才得寻求我的帮助,你不是正常、不是自然的,对么?你是被神造出来的……」
兰虹月越想越入迷,垂首歛眸,喃喃低语:「这么说来,极有可能一开始是没有神界的,是那些修真者飞升后,成了上神,或是自成天道后,为了巩固神界而将人间界或其他诸界都当成了基础……强行将神界和其他诸界的存亡绑在一块儿,若是这样,那神界垮了,其他地方……」
宸煌倏地捉住兰虹月微颤的手腕,他感觉少年的手细瘦易折,还有点凉,他轻唤:「虹月,别想这些了。」
兰虹月被打断思绪,抬头疑问:「因为我快猜中真相了?神界一垮,其他大小世界也不会没事?」
宸煌收手,重新端坐好,平静答道:「嗯,不会没事。但是,已经存在过的,也不会真正的消失。」
兰虹月思绪微乱,听宸煌这话释然笑说:「你莫非是在安慰我?不必的,我连自己都没什么好留恋的。现在的我,什么都顾不上。不过我倒是比较相信先有人间的传说。你想想,万物眾生的浮念在宇宙星河间积累,生生灭灭万万次,生出了星兽这样的东西,星兽又好不容易长大,佈成无数星辰,冥冥之中牵引、生成出更多的世界和眾生,说不定我们也只是谁的一场梦罢了。」
宸煌沉思片刻后,接话道:「再长的梦,终将要醒的。」
兰虹月点头打趣道:「就是说啊。不知梦里我能不能见一见你的模样。丑也不要紧的,反正我不在意。」
「你才丑。」
「哈哈哈哈。」兰虹月笑得身子歪一旁,头抵在床铺上继续笑,又因扯痛了伤处而皱眉。
宸煌虽是蒙头盖脸,但神识敏锐,也羞于面对光着上身的少年,起身说:「我先走了,下回换药再来。」
「咦,这就走啦?你去哪里?不是说都忙完了?」
宸煌这次没有一声不吭消失,而是在原地站着,像是在找藉口,须臾后他道:「去巡视天镜海楼要维修的地方。」
兰虹月对着宸煌的背后喊:「走这么快,是不是因为我没穿衣服害羞啦?」讲完他自己又笑了起来:「唉,说笑的。我还没聊够呢。喂──宸煌,我开玩笑的呢,你回来陪我啦,好无聊啊。」
兰虹月后背的伤还没好,哪儿也去不了,他叫常泽进来念书给他听,常泽念了半本的正经书,他就听不下去,改叫常泽挑几本神仙界风月史念,常泽无法拒绝,时不时念得脸红,被兰虹月取笑了好几遍。
「唉呀,我不念了啦,兰仙君你又笑我!」常泽一脸窘困。
「我这次没说你什么了啊。」
「你刚才那个眼神跟笑容都很讨厌啊,分明是在看我笑话,这书你是怎么来的啊?」
「你们藏书阁发现的啊,可能是你们帝君以前太无聊,四处搜罗秘辛写的。」
常泽立刻反驳:「帝君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兰虹月不以为然嗤声:「哼,那你可就太小看无聊的傢伙会干出多荒谬、没底限的事了。」
常泽一脸天真的问:「是指像仙君你这样的么?」
「……」兰虹月有时怀疑常泽这种天真单纯的样子到底是天性还是偽装的。他不想听常泽念书,叫常泽找了宽松的衣裳让他更衣,他换了一身天青色衣裳就到外面间晃,常泽劝他多休息、少吹风,他受不了常泽嘮叨,回嘴道:「我待在屋里都快闷死了,这儿也没什么风啊,何况我也不是凡人,背上的伤快好了,你就让我多走走啦。」
兰虹月走到小桥上发呆,常泽怕他晒坏了,张伞帮他遮,他看常泽一眼,常泽解释:「兰草不是也怕晒的?」
兰虹月微啟唇,本想说点什么,可常泽一定还是自顾自要找事做,乾脆不说了,由着她瞎忙。他走到园中看到一张藤编的摇椅,常泽立刻施法术将它清理乾净,再变出一壶饮品问他说:「仙君喝水么?这是神界一口泉水,甘冽好喝的。」
兰虹月应了声,接过水润喉以后跟她说:「我一个男子,让你这样娇滴滴的仙女伺候,实在是不像话。」
「可这是常泽的本份啊。」
「你看你那么辛苦修炼成仙,来到帝君这儿只为了给我这样的傢伙端茶递水?」
常泽微笑回答:「也没很辛苦,我生来就是天人,本就生在天界呀。给你这样俊雅温和的仙君端茶递水,便有更多时间精进自己,是个肥差呢,能不能争到这职位也是各凭本事的。当然也有人喜欢到处征战,收集各类凶受邪魔的首级,只要是适合自己的职位,都是好的。」
兰虹月问:「你们这里不靠攀附关係?」
常泽想了下说:「没怎么听说呀,只有谁与谁交情好,介绍了互相当朋友,或是找弟子、找师父的,毕竟神界早已超凡脱俗,下界那套太俗气,若给人知道是依附权势才获得什么利益,那手段就太低劣,也会被眾神仙瞧不起的。」
兰虹月听得满脑子疑问:「神界是这样的?可是,宸煌不就是凭着天后、凤仙尊的关係,加上他身为神界支柱,才坐上这帝君之位?」
常泽掩嘴浅笑,摇头说:「并非如此,帝君那可是靠真本事坐上这位置的。从前神界也许多少有仙君你说的那种风气吧,那会儿掌管神界的不是我们帝君,而是他的父亲,晁元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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