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发贰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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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坐桌边的他们再怎样迟钝都听出一些端倪,远方的客人是见过各种世面的,即使心里尷尬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客气询问兰弘万说:「这二位也是兰家主的亲戚?要不一起坐下来聊?」

兰弘万极力维持淡定笑意对那客人讲:「您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小女嫁去上界,那会儿小犬却失踪了,那少年虽与小犬模样相同,却不知是不是妖邪假冒,不可轻易相信,再说一旁的傢伙讲那番话也着实古怪,怎么喊我岳父……」而且言辞还非常失礼。

兰虹月看场面难堪也不愿多作解释,轻扯宸煌的袖子小声劝道:「你别玩啦,我们走吧。」

宸煌握起兰虹月一手,轻轻拍他手背哄:「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操心。」

秋丽雨只觉得十分丢脸,朝一旁侍女发牢骚:「这沐华楼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包下的地方皆有阵法所护,隐秘安全的?你去叫沐华楼的人来,我要亲自问个清楚,看这是怎么回事。」

宸煌没开口,但意念却直传他们脑海道:「诸位不必惊慌,也不用责怪沐华楼,我是上界神灵,他们自然是拦不住的。如今虹月和我就住在天镜海楼,往后我也会好好待他,你们不必太掛念。」

此话一出,秋丽雨忍不住激动起身质问:「是你嫁去上界?那熙雯呢?你干了什么好事?」

兰虹月并不想透露妹妹的行踪,他感觉宸煌用力握住他的手,他心神因而安定下来,看着母亲答道:「熙雯她也有自己的姻缘,她选择自己的将来,除非她自愿回来,不然我是不会告诉你们任何她消息。母亲对她极为宠爱,却也是强加期望,总是在左右她的事,我不想你再那样对她了。」

兰弘万听不下去了,不顾在外客面前丢脸,大声斥道:「孽子,你怎么能对母亲这样说话?」

兰虹月回嘴:「方才你不是说我有可能是妖魔精怪假冒的?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宸煌也开始觉得没意思了,拉着兰虹月的手问:「那我们走吧?」

秋丽雨不信那蒙头盖脸的傢伙是神灵,扔出一道能困住多数修真者的阵盘,橘红火燄和炽白的雷电立刻围绕住兰虹月和那高大男子,她端出高傲的姿态昂首道:「呵,你是不是我儿子,把你带回来就能弄个明白,至于这来路不明的妖邪也别以为拐了别人的孩子就能一走了之。」

兰虹月知道秋丽雨靠的不仅仅是兰家,娘家也是势力不小,从小他就见识过母亲许多厉害的法器和手段,忍不住抓着宸煌将其护到身后说:「当心点,这阵法厉害,别碰着了,会引雷火上身。」

宸煌低头看小少年竟护着自己,显然是忘了他就算被大卸数块、泡毒液也死不了,一方面想笑兰虹月傻,却又为此感动。他一臂将兰虹月牢牢护在怀中低声说:「你不必担心。看着。」

兰虹月也想到身后的男子算是不死身,自己犯蠢了,但是当他看宸煌伸手要碰那一道道环住他们的雷火时,仍忍不住替宸煌紧张。

宸煌优雅伸出一手碰触阵网,秋丽雨他们都睁大眼睛看着,雷电和火燄被碰到的当下就迸发强烈而刺眼的光亮,宸煌箍住兰虹月那手改为护住其双目。

空中响着惊人的鸣响和爆破声,须臾后声响弱了许多,他们以神识察看情况后才试着睁眼。秋丽雨惊愕低呼:「这怎么可能?」

兰虹月听母亲语带恐惧,他摸上宸煌覆眼的手问:「还没好么?」

宸煌感受到少年细软的睫毛刷过掌心,浅浅痒意渗到他心尖,他不觉放软语气说:「快好了,来,你看。」

兰虹月睁眼察看,宸煌一手凌空托着一大团雷电和火燄混着的球体,它还不时爆出滋滋、轰、啪的怪响,听着颇为吓人,但对见识过真正龙吟的他也只不足为奇。兰虹月抿了抿嘴,无奈道:「你别玩啦。」

宸煌手一拢就把阵法凝成一小块黑色扭曲的废物扔回地上,敷衍秋丽雨一句:「还你了。」

秋丽雨白费了一件上乘阵盘,当下气得要死,她仍不敢相信兰虹月竟能去上界,还勾搭上这样的神灵,虽然那傢伙所提及的天镜海楼好像曾在哪里听过,此时她也没空多想,只是忌惮对方高深莫测的实力而不敢再轻举妄动。

兰弘万和其他宾客都吓住了,兰弘万强作镇定的说:「虹月啊,真是你的话,看到你平安无事,为父也就安心了。可你还是得告诉我们熙雯去了哪里,我们都放心不下啊。还有你身边那位……神明大人?方才皆是一场误会,有话不如坐下来慢慢聊?」

秋丽雨很快冷静下来附和夫君的话说:「是呀,都是误会,你们别放心上。若是不想在这里,要不和我们回家,多住几日再说?」

兰虹月已经看惯父母亲翻脸如翻书的本事,他们之间并无什么亲情,也没什么可聊,他们夫妻无非就是想打听兰熙雯的下落,可他也绝不会出卖妹妹和桐梦的。他抬头看宸煌,感觉宸煌也在看自己,他忽然有点想倚赖对方,于是搭上宸煌的手臂小声说:「我们不去兰家,走吧。」

若是从前他会继续偽装成低调顺从的样子,不过现在宸煌对他挺好,让他逐渐没了防备,甚至偶尔也想撒娇。

宸煌微微点头,稍微弯身托住兰虹月的臀和大腿将人抱起,就像抱孩子那样,而且他们两者身形有明显差距,显得兰虹月更像个孩子了。兰虹月倒抽了一口气,慌忙环住他的颈项,压着嗓音问:「这是做什么?」

「晒恩爱?」

「……」兰虹月只觉得非常羞耻,都不敢看那些傢伙的表情,好在宸煌一个转身,他们又离开了沐华楼,也不管被撇下的兰弘万他们要怎么收拾场面。

宸煌他们到了玉果寺,兰虹月想下来,宸煌却抱紧他说:「别乱扭,一会儿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交给我。」

兰虹月又慌又窘:「我这样被你抱着能看么?又、又不是在天镜海楼里,你放我下去啦!」

宸煌停下步伐,似乎是在内心挣扎了片刻才将兰虹月放下来。

「呼。」兰虹月松了口气,低头整理仪容,努力无视寺里那些好奇打量他们的几个小沙弥跟和尚。

兰虹月带宸煌进大殿里拜佛,前者跪在蒲团上合掌祈求,睁眼看到宸煌也跪在身旁合掌膜拜,就好奇问说:「你也拜佛?」

宸煌应道:「打个招呼。你求什么?」

兰虹月说:「求妹妹和桐梦平安,还有哥哥姐姐他们都平安。还有……你能得偿所愿。」

「你自己呢?不为自己所求?」

兰虹月望着蒙黑纱的男子愣了半晌,微微一笑说:「这都是我所求啊,你说什么啊。问你啊,你见过佛祖么?」

宸煌略微沉吟:「有,也没有。」

兰虹月瞇眼挑眉:「这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我听得懂的?」

「眾生即是佛,佛即是眾生。眾生即是魔,魔亦是眾生。见眾生即是见佛,亦是见魔。」

兰虹月面无表情说:「我知道你并未小瞧我,但有时好像太高估我了……」他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认为宸煌也尽量解释了,是他自己慧根不足,因而作罢。

殿里传来爽朗笑声,知雪走了出来,因为方才有僧人看到兰虹月他们就立刻去通知住持,知雪过来时恰好听见他们在佛像前的交谈,顿觉欢喜而大笑出声。

兰虹月和宸煌起身走向知雪,知雪合掌跟他们说:「二位远道而来,今日真是个好日子。」

「知雪大师,这位是宸煌,是我的……」兰虹月转了眼珠瞥向宸煌。

宸煌接话道:「我是虹月的伴侣。见过知雪大师。」

兰虹月发现宸煌的态度比方才对自己父母有礼,他不气恼,还暗自有些好笑。

知雪和宸煌互相客气了两句,前者看向兰虹月说:「知道你平安无事,蕴春和你妹妹他们一定会很高兴。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

「拜託知雪大师了。」兰虹月尾随知雪走出大殿,朝后方稍远的禪房去,途中他听到宸煌以神识传念聊道:「你对这位大师和以前的凤初炎都十分敬重,现在对我师父倒是很不客气,简直判若两人。」

兰虹月不太会他那套传递意念或密音的法术,但他认为宸煌能听得见,于是在心中回话:「他人敬我,我也回以相同敬重,他人轻视我,我自然不当他人是一回事。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么?」

宸煌暗暗浅笑两声,只有兰虹月听见了,知雪听不到。知雪带他们到一间宽敞的禪室,不过看起来没什么特别,而且好像没人住这里,知雪站定后才拿出了那件芥子须弥的法宝盒说:「为了他们的安全起见,我让他们先住进了这里,这就送你们进去。贫僧不曾下过禁制,出来时只要想着离开的念头即可。」

兰虹月合掌拜谢知雪大师,知雪默念咒诀就将他二者摄入嵌饰了螺鈿和经咒的宝物中。

一进法宝内的秘境空间就看到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此时正是它绿叶转黄的季节,扇形金叶随风摇曳,一些金叶在风中旋落,附近地面也铺满了金叶。兰虹月望着古树,当下了然道:「知雪大师的真身也在此啊。咦,那方才我们在寺里看到的那棵大树?」

宸煌说:「外面的应是幻像,这里的才是真身。走吧,去见你家人朋友。」

兰虹月记得上回来这里是座幽美而深浅难测的庭园,回廊、水道都挺迂回复杂,不晓得哪边是尽头,这次进来只看到几间砖砌的小屋和木造屋舍,那些建物相邻,围着一块铺有浅灰地砖的广场,广场上晒了些药材和食材。

兰虹月又停下来整理衣服,转身也替宸煌检查了仪容,这才带宸煌走到广场那儿喊:「熙雯,你在不在?是我啊,你哥哥。」

「虹月!」从红砖屋里衝出来一个红衣男装的女子,是梅蕴春。她热情抱住兰虹月笑喊:「唉呀你没事啊?想死我了,没事太好了,你妹妹在屋里养胎呢,我让她别乱走动,昨天她脚一滑差点摔了,亏我把她扶住才没跌到池塘里,刚才又煎了一帖养胎药给她。快快进来。啊、这位是?」

兰虹月没想到以前高冷英气的大姐姐,自从认了他当弟弟以后就变得过度热情,他现在还有点招架不来,听姐姐问起宸煌,他立刻拉住宸煌的袖子介绍:「这是宸煌,他是我的伴、伴……」

「我是月儿的伴侣。」宸煌回握住兰虹月的手,向梅蕴春点头致意,两者皆被迎到屋里去。

兰熙雯看到哥哥就喜笑顏开,虽然有点疑惑旁边的高大傢伙是谁,但仍欢迎他们说:「哥哥,你平安无事啊,真好。」短短几字还没讲完,她就忍不住掉眼泪。

梅蕴春立刻拿帕子帮兰熙雯擦眼泪,转头跟兰虹月说:「兰小二她怀上孩子后就有点多愁善感,有时和我聊起你也哭。不过这会儿她是开心的哭,唉,小二你别顾着哭,以后小孩子和你一样爱哭就不好哄啦。」

兰熙雯又哭又笑的自己抢过帕子擦脸,她问:「哥哥,这位是?」

梅蕴春抢白道:「他是宸煌,虹月的伴侣。不过为什么蒙着头脸?中毒还是受了伤,不能见光?」

兰虹月向他们解释道:「宸煌在神界的职位特殊,容易使地气和灵气震荡,为了不波及无辜才总是这么遮掩的,这次也是特地用分身下来,不然他的威压也会令大家难以承受。」

兰熙雯戴玉鐲的双手摸着肚子,了然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咦,难道这位就是我原先要嫁的郎君?」

兰虹月扯了下嘴角,尷尬道:「是。」

兰熙雯讶异指着他俩:「你们?」

宸煌忍不住拉着兰虹月的手接话:「我们是天作之合。」

坐在一旁的梅蕴春拿了花生扔嘴里,边嚼边轻笑一声,神情欣慰的招呼他们说:「你们坐嘛,坐下陪熙雯聊,我去劈些柴火,晚点要烧饭作些滋补的料理给小二,你们来了也一块儿尝尝,我还学了些吕洲的料理,知雪替我找来的食材呢。上神也能吃下界饮食对吧?」

宸煌点头:「能吃。」

兰虹月左右张望,终于问兰熙雯说:「怎么不见桐梦?他去哪里了?」

兰熙雯表情复杂的浅笑道:「他没事,只是进入了羽化期。」刚要走出去的梅蕴春一听到这事就停下脚步,倚在门边望着他们几个。

「羽化?」兰虹月颇感讶异,又接着问:「那得多久?」他看向妹妹,兰熙雯摇头表示不知道,再看梅蕴春也摇头。

「毛虫精怪一般羽化要多久啊?」兰虹月望向宸煌。

宸煌说:「没有人知道。一般毛虫很难成精,成精后极少有羽化期,多半会以原来的样子一直修炼下去,甚至服丹药避免羽化。因为羽化虽然能成仙,但其中的艰险不亚于度劫飞升,目前的神界也已经有万馀年不曾出现虫族羽化的仙神。」

兰虹月赶紧暗暗揪住宸煌的袖子,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他怕妹妹他们会越听越担心。不过他们几个也多半有了各自的猜想,虫族一向被排挤到不易生存的境地,自然很难取得好的条件修炼成仙,所以才会设法回避羽化期,即便有谁羽化了,在这万馀年也都失败收场。

宸煌看兰虹月脸色不太好,也知道自己讲了太多不该讲的,变出一个细长的黑色木匣递给兰熙雯说:「匆匆来访只略备薄礼,你们不要嫌弃,收下吧。」

兰熙雯小心翼翼接过来,含蓄微笑:「这怎么好意思,不过我还没收过神明给的礼物呢,这得供起来才行啊。」

兰虹月好笑道:「什么傻话,能用就用,你打开看看是什么。」

梅蕴春也好奇催促兰熙雯,后者打开匣子当下就发出一道霞光,晃了他们的眼,兰熙雯讶叫:「好亮啊,这是什么啊?」

彩色的光亮收歛后,能看清匣中有几粒顏色不一的药丸,如鸽子卵一般大小,兰熙雯和梅蕴春都拿起一颗打量,闻到了芬芳宜人的香气。

宸煌说:「这是九曜神丹,能巩固元神及肉身,服下以后邪祟难以侵害或接近,可防范夺舍或是被下咒、下蛊等邪术,误入邪阵或污秽之境也不必担心,元神肉身所在之处即是神域,能得星辰护祐。药性虽然因服食者的情形而异,但再弱的人吃了也能维持几百年,我想吃它护胎和养生也不错。」

「出手可真大方。」兰熙雯朝梅蕴春笑了下,小声说:「我们分着吃吧?」

「你可真慷慨。」梅蕴春也不拒绝,眨单眼笑了下。

兰虹月拍了下宸煌的袖子说:「是他慷慨啦。你怎么忽然拿出这些,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宸煌说:「我说了你什么都不必操心,我的就是你的,我准备的自然也等同你准备的。」

兰熙雯看他们俩相处的样子,好笑道:「哥哥你们真恩爱。」

兰虹月尷尬得欲言又止,宸煌毫不客气接受道:「嗯,我们很好。」

梅蕴春带他们去屋舍后方的树林里看桐梦所结的茧,桐梦在溪边不远的山洞和树林间结了一个大茧,约莫二、三丈高,茧是淡金色的,黏在周围的丝线透出微光,可是无法瞧出茧里面的情形。

梅蕴春说:「这个茧好像是会依所在之地变化,原先它没那么大,我看知雪把它收进这里后,它才变大的。不过到现在也没看出什么变化,只能等待了。小弟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兰小二,让她平安生孩子的。」

「谢谢蕴春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梅蕴春摸他脑袋笑说:「傻小弟,我们是姐弟,谈什么报不报答。我也喜欢兰小二和桐梦,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知雪也不会放着你们不管的,你别想太多了。好啦,我还得回去忙炊事,你们在这儿自己看一看,一会儿回来吃饭。」

兰虹月挥别梅蕴春,转头问宸煌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桐梦?我实在有些担心他。」

宸煌老实答道:「我没遇过这种事,所以不清楚。不过他还没有足以承受羽化期的修为,的确不太妙。」

「那怎么办……」兰虹月馀光看到宸煌用指甲把另一手的食指腹划破,挤出一大滴血,他紧张道:「你做什么?」

宸煌以血在那茧上涂了一道符文,血液立即渗入茧中不见,画完这个他说:「神明的祝福。」

兰虹月抓过宸煌的手察看伤口,那道伤痕正迅速癒合,宸煌反握他的手安抚道:「没事。你不是说我的血很好用?对我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兰虹月没应声,他知道自己是在心疼宸煌,但讲出来就太难为情了,所以只握着宸煌的手摸了摸。宸煌低头亲他额面,以沉厚温柔的嗓音跟他讲:「往后你只记掛着我一个好不好?我把命都给你了。」

兰虹月低头没回话,宸煌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放不下,但我还是会这么希望。不过我不勉强你,我不是凤初炎,不会藉着抹煞其他人而孤立你。依你的性子,就算你孤伶伶的,也不可能投靠自己最厌恶的人不是?」

兰虹月扯出一抹笑,默认了。

宸煌浅笑:「所以我不会那么做,你不讨厌我,慢慢接受我吧。我的命不易承受,可我只想全都给你。」

兰虹月沉默良久都没应声,宸煌将他拥在怀里,他脑海回荡着那番情话,觉得自己意乱情迷不好做出什么回应,最后才慢慢回拥宸煌喃喃道:「好沉重啊。我只能尽量,你得等我,而且我不能保证什么的。」

「无妨,试试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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