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灵梦三(1 / 2)
“夫人!”
叶嬷嬷和绿尖冲过来扶住沈柏,沈柏紧紧抓住那个黑袍男子,张嘴想说话,意识却陷入无尽的暗黑深渊。
再度醒来,沈柏躺在床上,绿尖跪在床边,眼睛哭得像两个核桃,见沈柏醒来,立刻大喊:“醒了醒了!夫人终于醒了!”
叶嬷嬷冲进来,隔着屏风,沈柏听见顾廷戈沉沉的说:“醒了就好,这些时日柏儿好好在屋里将养身子,其他事我会替她做主的。”
顾廷戈说完便走了,叶嬷嬷的眼眶也是红的,站在床边安慰沈柏说:“夫人别生气,老爷是站在夫人这边的,雅芝院的人都受了责罚,以后再没有人敢在夫人面前耍心机了。”
都受了责罚?
为什么要罚他们呢?她身子重,没办法操持宴席,苏潋秋不仅帮忙做了,还做得很好,她不是应该感谢这个好妹妹吗?这要是传出去像什么话?
沈柏想坐起来,叶嬷嬷和绿尖都把她按住,绿尖哭着哀求:“夫人,你千万别乱动啊,那些贱人做的好事,等大统领回来一定会查清楚的,夫人先养好腹中的孩儿才是。”
叶嬷嬷比绿尖冷静,温和的说:“大统领宠爱夫人,对夫人腹中的孩子也充满期待,夫人万不可因小失大。”
两人平日也很关心沈柏的身体,却不会像现在这样紧张,沈柏敏锐的问:“孩子怎么了?”
绿尖哭得说不出话,叶嬷嬷叹了口气说:“夫人郁结在心,受了刺激,昨日呕了血,连带着腹中胎儿也动了胎气,大夫说了,夫人这些时日一定要放宽心,养好胎才行。”
动了胎气?
沈柏伸手抚上肚皮,似是为了回应,腹中胎儿踢了她一脚,隔着肚皮,那一脚稳稳落在她掌心,有点痒。
沈柏心头大震,突然意识到动了胎气的意思是,她差点失去这个孩子。
这可是她十月怀胎的骨肉啊,她怎么能因为别的什么人失去这个孩子呢?
沈柏放松身体躺下,对叶嬷嬷和绿尖说:“你们放心吧,这些时日我不会再出院子的,外面不管发生什么都和我没关系,我会好好养着这个孩子,让他健健康康的降生,等夫君回来的。”
听沈柏这么说,叶嬷嬷和绿尖就放心多了。
两人又说了许多宽慰沈柏的话,伺候沈柏吃完东西,又帮她按摩了一会儿,见她困了才离开。
沈柏打着哈欠睡下,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费力的睁开眼睛,发现是昏迷前接住自己那个黑袍男人。
这次她看清楚了,男人脸上戴着一个很奇怪的面具,那面具像长在他脸上的,一半笑着,一半悲苦。
沈柏觉得这面具很眼熟,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沈柏没有从男人身上感受到敌意,却还是本能的托住肚子,警惕的看着男人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大统领府?你想要什么?”
男人没回答,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复杂,沈柏分辨不出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气氛正微妙着,一串空灵清脆的笛声传来,沈柏来不及说话便陷入沉睡,黑袍男人眼睛一眯,扭头奔向雅芝院。
还是白日,雅芝院外守着侍卫,里面还有丫鬟婆子在说话,男人如入无人之境,直接进了苏潋秋的房间。
屋里,苏潋秋只着里衣里裤,披着头发坐在床上,见到顾恒舟,素手一抬,手里的翠笛如烟消散。
她歪着脑袋,风情万种的抛了个媚眼,笑着问顾恒舟:“既然进来了,怎么不直接告诉她真相?”
顾恒舟不答反问:“你想对她做什么?”
苏潋秋呵呵的笑出声,无辜道:“什么叫我想对她做什么,灵梦可是她独有的天赋,只有她自己能发动,若她不想入梦,谁也不能让她入梦。”
顾恒舟抿唇,手腕一转,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剑,寒气逼人。
苏潋秋一点也不害怕,反而露出嘲讽之意,幽幽地说:“你不带她出去,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化解灵梦吧?你要是杀了我,她就会永远被困在这个梦里,再也无法解脱,你可想好了。”
苏潋秋无所畏惧,光明正大的威胁,顾恒舟不为所动,提剑走到床边,苏潋秋继续说:“其实她如果一直留在这里也有好处,这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面前,一直陪在她身边,不是吗?”
顾恒舟不说话,抬手将剑横在苏潋秋脖子上,剑刃极锋锐,他还没有用力,苏潋秋的脖子上便出现一道艳丽的血痕,闻到血腥味,他脸上的悲喜面立刻发出尖叫和狂笑,那声音尖锐刺耳,饶是苏潋秋也被吵得皱了眉。
她伸手抵着顾恒舟的胸膛,轻声说:“灵梦会将人心底的执念放大,有的人贪慕虚荣繁华,在梦里就能左右逢源,醉生梦死,有的人喜欢功名权势,在梦里就能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你猜,沈柏的执念是什么?”
沈柏的执念是嫁给顾恒舟,给他生儿育女,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但这里面不应该出现苏潋秋。
顾恒舟手上用力,剑刃切入苏潋秋脖子两寸,伤口已经有些深了,若是有其他人在肯定会惊愕,因为苏潋秋脖子上只有一道红痕,并没有流血出来。
苏潋秋好不害怕,也感受不到痛,她的眉眼慢慢变换,很快变成东方梦晚的样子,东方梦晚勾唇笑得冷艳,意味深长的说:“你应该听说过,灵梦会让人梦想成真,你想在这里杀我很容易,但你难道不好奇她腹中怀的是什么吗?”
顾恒舟危险的眯起眼睛,终于开口,冷冷的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极了,这会儿却夹杂着关心和怒气。
都变成这样了,他还是这么爱她呢。
进来之前和尚难道没有告诉他,心中执念越强,受灵梦的控制就会越大吗?
苏潋秋弯眸笑得更欢,在顾恒舟说话的瞬间,她眸底溢出一缕黑丝,笔直的钻入悲喜面中,顾恒舟浑身一僵,苏潋秋推开脖子上的剑,神态自若的在脖子上抹了一下,脖子上的伤痕立刻消失不见。
她倾身凑到顾恒舟面前,蛇一般舔了下他的脖子,蛊惑道:“顾兄,我不要你变成这样,你回来好不好?”
顾恒舟抓紧手里的剑,试图抵抗,神智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许多被他刻意尘封的记忆汹涌而来。
他想起活着的时候在太学院看着沈柏总是跟人打架,还瞒着夫子他们逃学,她的武修在太学院总是排在中下,连太学院的墙都翻不过去,有好多次都是他帮忙掩护才没有被夫子发现。
他是太学院最循规蹈矩的人,谁也想不到他会在暗中帮沈柏打掩护让她逃学,不过沈柏很聪明,过了几次便回过味来,不过她也不敢真的来问,只是每次逃学出去看见什么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就会多买一些偷偷放进他的课桌里。
这种互动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让他有种隐秘的占有感,就像只有他知道她的秘密一样。
他知道沈柏的秘密是在很意外的情况下,那个时候他已经提前学完太学院的学业,准备提前休学去灵州赴任,那天午后,他找夫子谈完话回家,半路发现沈柏又从太学院偷溜出来,偷偷摸摸进了赌坊。
那个时候他和沈柏的关系一般,甚至有点讨厌沈柏咋咋呼呼的模样,他本来不想管的,但想到那种地方龙蛇混杂,沈柏这小身板儿说不定会出什么事,鬼使神差的便跟了去。
沈柏跑得快,他又对那种地方不熟,找到沈柏的时候,沈柏已经因为出老千被人逮住了。
赌坊的人要宰了她的手以示惩戒,他远远看着,打算先吓她一番,免得她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沈柏巧舌如簧,为了保住自己的手,爷爷都叫了,对方被说动,要她喝一坛酒赔罪。
沈柏立刻点头答应,等她喝完一坛,那群人却反悔了,沈柏那时喝得醉醺醺的,无力反抗,眼看要吃亏,他才动手把人解救出来。
他本来是想直接把她送回太傅府,让沈太傅好好把她教训一顿的,但沈柏趴在他背上哭得稀里哗啦,他心一软,还是把人背回国公府,嫌弃她那一身酒味,直接丢给顾三顾四把她洗干净,她却像待宰的猪一样拼命挣扎,他被气得不行,黑着脸把人丢进浴桶,强行脱了她的衣服,碰到一手绵软后,如遭雷击。
他怎么都没想到,在先皇后寝殿出生的太傅嫡子,竟然是个女子。
难怪她慢慢的就不长个儿了,比一般男子要矮许多,难怪她手上力道不足,学起武修总是灵活有余,力量欠缺,难怪她不管什么时候生病都要坚持回家,决不让别的大夫为她诊脉。
可她藏着这么大个秘密,怎么还能做到那样没心没肺?
他惊得魂不附体,这人却借着酒劲儿趴在浴桶里睡着了。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进宫向陛下揭发此事,查清背后的缘由,可这人睡得毫无防备,眼睛还哭得红扑扑的可怜极了,他怎么也没迈出那一步。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把人剥干净裹上被子丢到床上,再让人把衣服洗了烤干给她穿上,趁她酒还没醒,把人送回太傅府,顺道告了一状。
第二天沈柏没来太学院,因为逛赌坊被太傅狠狠教训了一番,正在祠堂罚跪。
顾恒舟又去见夫子,撤回了自己之前的说法,他没有提前进营,还是和之前一样上下学,继续完成自己的学业。
谁也不知道,他发现了一个怎样惊人的秘密,更不知道他最后留在太学院那一年,不过是为了护一人周全。
他在感情方面太迟钝了,从来没人教过他分辨喜欢,更没人教过他如何爱人,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都是要奉献在疆场上的,也以为那个叫沈柏的姑娘,会一直没心没肺的在瀚京等着他,只要他回京,她总是能叫上一桌好酒好菜,准备一箩筐的新鲜趣事说给他听。
直到赵稠造反,他带兵杀回,亲眼看见那个姑娘被人一剑捅穿心脏,才猛然惊觉,她早就长成他心底最柔软不可触碰的逆鳞。
比起家国天下,他更想护她一世无忧。
顾恒舟踉跄着后退两步,苏潋秋继续蛊惑:“顾大统领,你其实也很想知道她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吧?就算这一世她爱的人也是你,但两者的记忆经历都截然不同,明明是你为她付出得更多,你难道就甘心让这一世的你坐享其成吗?”
这是个悖论。
顾恒舟呼吸有点急,喘着气说:“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呵呵……”苏潋秋轻蔑的冷笑,“如果你们真的是一体的,同一个空间就不会同时存在你们两个人了,就像沈柏,你要让上一世的她活下来,那这一世的她便早就死了,从你戴上悲喜面的那一刻起,你就和人换了命,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你和他又怎么会是一体的呢?”
顾恒舟说不出反驳的话,苏潋秋抚上他的脸,眸子猩红的和他对视,一字一句的说:“这场梦马上就要结束了,等知道结果以后再杀我也不迟,你难道连这点时间都不敢等吗?”
这样近的距离,顾恒舟看清她眸底翻涌的东西,那是无数挣扎绝望的魂灵,像极了当初高高垒在他面前的尸堆。
顾恒舟一怔,不由自主的答道:“好。”
苏潋秋退后,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肆意狂放,等着自己期待许久的好戏开场。
沈柏一直待在自己院子里没再出去,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自己翻不了身,腰背总是感觉酸胀还很痛,手脚也都浮肿得厉害,叶嬷嬷和绿尖每天都要费很大一番功夫才能把她扶起来,让她在屋子里走几圈。
她睡得不好,眼看顾恒舟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心底也越来越不安。
镇痛来得比大夫预料的要早两天,那天沈柏精神不错,吃过晚饭以后还到院子里逛了一圈,天气有点冷了,怕她着凉,绿尖去帮她拿披风,刚离开沈柏就感觉肚子开始绞痛,她向来是能忍疼的,却也是极怕疼的人。
她慌了神,叫绿尖回来,绿尖没应,叶嬷嬷也不在身边,叫顾三顾四也没反应,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像大海里遇到风暴的小舟,孤立无援。
腿间涌出热流,地上很快积了一滩殷红的血,她慌得不行,艰难的扶着肚子坐下,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涌,哭得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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