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周而复始篇三(1 / 2)
吕秀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小时候,她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她告诉家里人,家里人都觉得她是怪物,还说她不详要弄死她,娘亲带着她一个人四处流浪。
后来娘亲改嫁,为她冠上吕姓,她不再跟任何人说她能看到在四处游荡的魂灵,更不会告诉别人,因为那些魂灵她几乎知道所有人的秘密。
那些秘密隐匿在光鲜亮丽的衣服和身份之下,见不得光,丑陋而狰狞。
除了娘亲,这个世上似乎没有一个好人。
后来入宫,那些魂灵帮她迅速取得了太后的喜爱,她的日子看似变得好了一点,但只有她知道,其实是变得更糟糕了。
她被那些魂灵缠得日夜难眠,它们被困在这座深宫,不能解脱也不能离开,日日夜夜不停地说着自己生前的冤屈遗憾。
好在后来因为沈柏她不再受这些东西困扰,她非常享受这种安宁,不再有魂灵困扰,不再有各种各样古怪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眼前。
因为那些东西,她没什么朋友,也对生活没有多大的追求,只希望自己能过上普普通通的安稳生活。
所以即便是吕家没落了,她也觉得没什么好害怕惋惜的。
后面的梦变得有些混乱破碎,她一会儿梦到张浩在纠缠自己,一会儿又梦见周珏在简陋的客栈房间压着她,让她疼,让她哭。
梦在最后成了梦魇,吕秀从梦里惊醒,她吓得惊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喉咙很干,脑袋也昏沉沉的,像是宿醉了一夜。
下意识的抬手压住太阳穴,过了一会儿,她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并不在家里,而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这屋子比她现在住的大很多,房间的整体风格偏冷,没有什么亮色的东西,里间和外间是通的,一眼就可以看到摆在屋子中间的银色盔甲和大刀。
这是个武将的房间。
吕秀第一时间做出判断,而后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掉,只松垮垮的披着一件棉柔外衫。
外衫也是男子的,上面用银丝绣着松叶,针脚看着有点眼熟,吕秀还没来得及辨认出来,房门被推开。
吕秀本能的抓起被子挡住身子,春灵捧着衣服走到床边,柔声说:“小姐,是我。”
吕秀松了口气,大概猜到自己现在在哪儿,眉心皱起。
春灵把衣服放到边,说:“昨晚小姐的衣服被酒打湿,换下来洗了还没干,这是周大统领让人去买的,是干净的,小姐先换上吧。”
周珏不止让人准备了衣服,连肚兜都有。
吕秀不大自在,不过也没纠结那么多,掀开被子换衣服,快穿好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昨晚是谁帮我换的衣服?”
春灵怯怯的看了她一眼,问:“小姐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吗?”
系腰带的动作一顿,吕秀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个画面。
周珏欺身压着她,眸子不知为何有点发红,里面欲念翻涌,她吓得想哭,似乎弱弱的说了一句:“我怕疼。”
后面的事她就记不大清楚了。
春灵胆子小,力气也小,衣服多半不是她帮忙换的。
吕秀强装镇定,说:“我记得。”
简单梳洗了下,吕秀带着春灵出门准备找周珏道谢然后告辞,刚出门却见周珏面色冷峻的走来,他步子迈得很急,看样子像是出了事,吕秀打的一堆腹稿全都咽下没说。
“跟我去国公府一趟。”
说完这句话,周珏直接拉着吕秀的手腕往外走,他走得快,吕秀得拎着裙摆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周珏只叫了她,吕秀扭头让春灵好好呆着不要跟上来。
嫌马车不够快,周珏直接骑马,吕秀也不好拒绝,拉着他的手上马,整个人几乎完全被他拥在怀中。
时辰不早了,街边都是人,两人共骑一匹马很是显眼,吕秀不自觉把脑袋埋在他胸膛。
好在很快到国公府,两人一起进去,门守引路,焦急地说:“小少爷从昨晚就开始发烧,大夫请了,药也喝了,但烧一直没退下来,小少爷又一直哭闹不停,老爷一夜没睡,实在是没辙了,才请周大统领来看看。”
张骏去了远峰郡,现在国公府就只有顾少饮一位少爷。
吕秀偷偷去看周珏的表情,周珏绷着脸,周身的气息相当冷然,看不出是担心还是不满。
快到主院的时候,远远地便听见小孩儿的啼哭,哭了一夜,声音已经有点哑了,落在耳中可怜极了。
吕秀的心揪起来,和周珏一起进了院子,顾廷戈抱着顾少饮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手掌轻轻拍着顾少饮的背,没有一点不耐烦。
顾少饮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一看情况就很不好。
“见过国公。”
周珏拱手行礼,吕秀也跟着福身,顾廷戈说:“这个时候就不用这些虚礼了,这孩子一直哭,乳娘怎么哄都没用,他之前有没有这样过?”
周珏摇头,他之前虽然很少陪姜琴瑟和孩子,对他们的基本情况还是了解的。
顾廷戈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周珏看了吕秀一眼,吕秀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哄孩子,却抵不住周珏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不如,让我试试吧。”
周珏今天带吕秀过来本就有些奇怪,顾廷戈犹豫了下,还是把孩子交给吕秀。
孩子已经快三岁了,虽然身世有些复杂,在国公府却没受什么苛待,长得白白胖胖,吕秀有点抱不住,又没出阁,抱孩子的姿势也不是很对。
站在旁边的乳娘刚要提醒,顾少饮的哭声却很神奇的弱下来。
乳娘惊喜道:“真的有用,小少爷喜欢这位姑娘!”
被吵了一夜,这会儿孩子终于不哭了,顾廷戈的眉头也松开。
乳娘连忙说:“从昨晚到现在小少爷只喝了一碗药,什么东西都没吃,劳烦姑娘喂小少爷吃点东西吧。”
吕秀点头,顾廷戈说:“外面冷,进去坐着慢慢喂吧。”
吕秀便抱着顾少饮和乳娘一起进屋,下人很快送了粥来。
在乳娘的指导下,吕秀喂顾少饮吃了小半碗粥,他哭闹了一夜,也很疲倦了,吃了饭很快睡着,只是小手紧紧抓着吕秀的衣衫,一旦吕秀有想离开的举动,他就会不满的皱眉哼哼。
怕他继续哭,吕秀只能陪他一起睡,乳娘很是热切的拿了薄被给两人盖上。
顾少饮身上有股子好闻的奶香味儿,吕秀昨晚一直做梦没怎么睡好,躺着躺着不自觉也睡了过去。
不过她睡得不沉,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一直有小孩儿的哭喊,她循着那声音走了好久好久,终于拨开迷雾,看到了一堆荒草丛生的坟头。
最中间的坟头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穿着囚衣的女人,女人的衣服全部被血浸湿,脖子上还有很明显的刀口,顾少饮被她抱在怀里,不住的哭嚎。
许久没看过这样的画面,吕秀被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的后退,女人立刻朝她看过来。
女人的眼睛大部分都是眼白,死气沉沉,没了活着时的灵动温婉。
是姜琴瑟。
姜琴瑟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吕秀,哼着摇篮曲低头诱哄顾少饮,她的肌肤也是死人的灰白,指甲发黑,很长,每次拍顾少饮背的时候,吕秀都担心那指甲会划破顾少饮的肌肤。
摇篮曲哼完,吕秀醒来,顾少饮还睡着,但浑身滚烫,像个小火炉,吕秀唤来乳娘,又给他喂了一次药,帮他擦身子。
这一觉睡得有点久,外面天已经快黑了,周珏只休今天,在吕秀醒来前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进宫去了。
二房的人那个时候勾结姜映楼,差点害死顾少饮和张骏,被大理寺的人查出来,早就按照律法被流放,整个国公府只住着顾廷戈和顾少饮,下人早就帮吕秀收拾了客房出来,在顾少饮病好之前,都不打算放她走了。
吃晚饭的时候,春灵也被送过来,不过乳娘把能做的事都做了,她只能陪吕秀说说话。
顾少饮这次病得有点久,药喝了不少,烧就是退不下来,太医来看了也没用,吕秀忧心忡忡,等到周珏再次休沐来国公府的时候,找机会单独问他:“当初周夫人的尸首有人收吗?”
许久没人在周珏面前提过姜琴瑟了,周珏立刻皱眉,眉宇间浮起戾气,吕秀挺害怕他这样的,不过想到顾少饮消瘦的模样,还是硬着头皮说:“刚来国公府那天,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有点不着调,但我还是想去拜祭下她。”
那个梦只出现过一次,后来就很正常了。
吕秀也不确定那个梦是不是在暗示她什么,只是看顾少饮病着太可怜了,想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罢了。
周珏定定的看了吕秀很久,然后才松口说:“周家没有给她收拾,尸首是大理寺的官员处理的,一般埋在城北的乱葬岗。”
“我知道了。”
吕秀扭头让春灵准备了香烛纸钱,哄顾少饮睡着后,小心翼翼的脱身,跟乳娘保证很快就会回来,然后才带着春灵出门。
一出门,周珏骑着马在门口等着。
他挺直背脊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说:“坐马车太慢了,少饮随时都可能醒过来,我带你出城。”
吕秀思忖片刻,把春灵准备的东西拿在手里,抓着周珏的手上马。
这次她坐后面,刚上马便听见周珏沉稳的命令:“抱紧了。”
吕秀咬牙,抱住周珏的腰,周珏立刻挥鞭抽在马屁股上,朝城外飞驰。
已经立夏,天气热起来,风把他们的衣摆卷起来交缠在一起,莫名的亲昵。
吕秀还是第一次这样骑马,有点害怕,不自觉把周珏抱得更紧。
两人都穿得不厚,隔着衣衫,吕秀可以清楚感受到周珏紧绷的后背,和一寸寸硬鼓的肌理,脸有点热。
一路疾行,半个时辰后,两人踩着最后一丝余晖到达城北乱葬岗。
夕阳落下云层,夜幕一点点吞噬所有,今晚没有月亮,乱葬岗看上去阴森恐怖。
吕秀打了个寒颤,自幼能看到魂灵,她很少来这种地方,后知后觉的庆幸是周珏陪她来的。乱葬岗的面积有点大,到处都是杂草,隐隐还有一股腐尸味儿,吕秀掩鼻,努力回想梦里的场景辨认,最终在一个土堆面前停下。
“你也梦到过这里?”
周珏问,吕秀点头,拿出香烛和纸钱。
周珏拿出火折子,吕秀眼眸微闪,鼓足勇气,说:“周大统领都来了,也给周夫人上柱香吧,人死如灯灭,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总不能一直梗着。”
周珏没说什么,拿了一对蜡烛点燃插在土堆上,然后又点了香。
吕秀用烛火点了纸钱,春灵准备的东西挺多的,烧了好一会儿才烧完。
吕秀跟姜琴瑟没什么交情,等最后一点纸钱烧完,默默在心里说:他毕竟是你儿子,不管有什么执念,都不要害他吧。
周珏对姜琴瑟的印象已经很淡了,他虽然陪吕秀来了这里,也不确定土堆下面埋的是不是姜琴瑟,等最后一点火光熄灭,轻声说:“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说完站起来,吕秀跟着起身,一起骑马回国公府。
回去的时候顾少饮还没醒,怕给他带了晦气,吕秀先洗漱换了身衣服才去看他。
像是有感应,吕秀刚进屋顾少饮就醒了,不过没哭,只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滴溜溜的看着吕秀。
他成日都在睡,这会儿看上去精神不错,吕秀逗了他一会儿。
晚上又喝了一次药,夜里顾少饮一直出汗,吕秀几乎没怎么睡,夜里起了两次帮他换衣服,第二天傍晚,顾少饮的烧总算是退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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