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哺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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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日已经完全西沉,昏黄格子与阴影格子的分界逐渐溢色模糊。陆景年看着夏倪有点紧张地抬头望他,几乎要被她讲述的来龙去脉气笑,这姑娘从来就不知道怕,如果知道当初也就不会偷偷溜进办公室拿绳子绑自己老师。他揉了揉眉心,尽量放轻声音:“夏倪,你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招来杀人犯该怎么办?”

小姑娘自知有点理亏,低头又开始捏裙角,语气也没有平常那么坦然自若:“我觉得学校和小区的安保还挺完善的……如果发现有什么可疑人士跟踪我我会立刻报警,正好也能抓住凶手……”

陆景年沉默片刻,又轻声说:“我能理解你的正义感和希望犯人伏法的心情,但你还是未成年的中学生,行动之前首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安危,”他顿了顿,垂眼望着她建议,“先打电话让家长来接你,或者我送你回家,最近一段时间都要注意安全,尽量不要一个人行动。”

“打电话可叫不来他们,我是一个人住的,”夏倪语气轻松,像是慢慢找回了平常的感觉,在阴影中仰起的面孔上眉眼弯弯,一副宛如黄昏涟漪般的盈盈笑意,听他没有立即回答便自顾自往下讲,神态很难说是“懂事体贴”还是“无所谓”,“我住的那个是为上学方便买的学区房,平时就我一个人。不过比家里还好点,那里基本没人在——他们都忙嘛,各有各的忙法。”

看来最初她刻意强调过的“家庭美满”存在水分。陆景年不做过多询问,只轻描淡写地换了个提议:“你最近一个人在家太危险了,我会帮忙联系你的家长转告详细情况,再忙也应该注意孩子的安全问题。至于到他们回来这段时间,”他稍微停下,蹙起眉,思忖片刻后又缓缓松开,带出一声和某种事物相妥协的轻叹,“——来我这里暂住,可以吗?”

夏倪眨眨眼半晌没反应过来,仿佛正酝酿蓄势着准备撒娇取闹讨要礼物的小孩突然被塞了礼物在手里,惊讶暂时盖过了其他。她很快又弯起眼睛,笑容和语气都拐着弯往上扬像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包藏异心:“……麻烦陆老师了。”

出教学楼时天色已经几乎黑透,半壳状的穹顶只在目之所及最远处滚了层绛紫的边。头顶堆垒成塔的厚云挤在一起拧出丝丝细雨,积起一小片一小片连缀至道路尽头的亮白水泊,倒像是为远洋深处即将袭来的台风预热。没人带伞,夏倪想举起书包挡雨,陆景年解下外套给她披着,轻轻揽住她的肩,带她快步走入细密雨帘。到车里时,他的发丝已经半湿,夏倪整个人还干干净净的。

陆景年启动车辆时,副驾上的夏倪戳着手机以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语气说还好教导主任没翻手机相册,他随意问了句“相册里面有什么吗?”,夏倪抱住书包,下巴搁上去,有点腼腆地缩起肩,说:“里面都是陆老师的照片啊。”他手指一顿挂档险些没挂上。那是挺见不得人的。

陆景年的车内私人物品并不多,没有多余的吊饰与小摆件。只是空气中浮动的全是与他一致的气息,八月末叶边泛黄的灌木与繁树簇起的,微腐木质香调,闭眼就仿佛乘上一辆才从藤蔓里长起的南瓜马车。播放器在启动那刻传出音乐,低柔的小提琴奏曲如进水的墨丝盈满整个封闭空间,夏倪听出是帕格尼尼《B小调第二小提琴协奏曲》中的第叁章《钟》,开头那一连串紧凑的小快板与车外淅沥的雨声相和,有种催人心跳加快的奇异急迫感。

陆景年指尖敲着方向盘,在这时开口:“是米伦科维奇演奏的那一版,你可以听着去练习。”

“……不要吧,我练不来,”小姑娘护着胸口缩进书包后,又飞快扯出一个借口来,“马上要月考了!”

陆景年有点失笑:“你就在这种时候拿考试来挡箭。”

下车时那首小提琴曲已经循环了叁遍,雨势大得能在瞬间将人浇透。陆景年的住处在离学校不近不远处的新建小区,出了电梯进门时,他捕捉到夏倪眼中那种打游戏打到最终BOSS房间的雀跃和一点没来由的斗志,他忍不住笑了,唇边弯起浅弧轻声问她:“我先给你准备些吃的东西,有什么忌口吗?”夏倪敷衍地胡乱摇头说:“没有陆老师你看着怎么方便怎么准备。”在他打开门那一刻就换了鞋迫不及待冲进去。

一百多平的两室两厅,一个人住就显得过分空旷。装修应该是买房自带的,纯白的简约风,素洁得仿佛一只全无花纹的一次性纸杯,装的也是纯净白开水,住了两年几乎没留下什么私人色彩太强烈的痕迹。夏倪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没发现值得探究之处或是第二人活动的痕迹,才安分地坐下来。客厅靠窗那里有个类似吧台的设计,落地灯拂亮台面,朝外望去便是经雨痕分割的斑斓黑夜,积水揽起万家点点灯火,造就一个波光粼粼的清明梦。

夏倪从书包里翻出试题和文具,又向前,以桌棱抵住胸口,似乎这样左侧肋骨之上燥燥地往外泵涌热量的器官就会偃旗息鼓。

陆景年进卧室换了身干净的衬衫长裤,窗玻璃的反光里能看到他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夏倪在玻璃上呵了层薄雾,模糊他的身形,又拿指尖戳着画圈,注视着他的影子如浮雕画一般一点点在手底涂抹完整,才捏起笔开始写题。数理化生这些科目她很擅长,从下笔演算到工整地填补过程都不需要太多犹豫,英语也还好,到了语文就不太行了,斟酌相似词语的细微差异以及根据只言片语来推测所谓人物情感对她来说是颇有难度的事,一套试卷里的四篇阅读理解被她写得跟拉锯战一样,中途还一手支着下巴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一次。终于完成后,又开始磨磨唧唧地跟作文练习较劲。

挫折奋斗与成功,老生常谈的话题。夏倪抓着桌角,上半身后仰,发尾倾过肩头,就着这个姿势问厨房里的男人:“陆老师,你知道有什么名人的励志故事吗?”

陆景年一只手托着水果在削皮,垂下的眼睫盖过眼睑。天花板的顶光像道带雾的瀑布流淌而下,将他的五官奇异地柔化,朦胧轮廓仿佛海雾中影影绰绰浮现的孤岛。灯光旎转过泛白刀锋与修长手指,落在熟透的果实上,隐约似有果酿酒水在手中窖藏。半晌,夏倪才听到他半开玩笑的声音:“成名后赌博堕落、因为娼妓贩卖掉乐器,最后又在一位贵妇人的帮助下重新振作的帕格尼尼算不算?”

夏倪觉得这个素材可以,在脑中拿惯用词汇和句式扩充一下就开始往纸上搬,才写完第一段,便有阴影自身后投落下,准备好的晚餐伴随温绵清香摆在桌上。米饭搭配切得极碎的绛红腊肉丁与青翠水嫩的葱花,佐以提鲜酱油翻炒得裹上微微焦糖色与润亮油泽,上层摊开一个流心蛋黄包,金黄微酥的外皮被勺子划开便有亮澄澄的流心涌出渗入粒粒白米。还带了一盘切好的桃子块,夏日限定的甜蜜水果,盛在剔透拼色玻璃盘中,金属小叉扎进果肉去伤口渗出的鲜血却是透粉的,卖相看上去都不错。夏倪迷茫地停住,仿佛第一次面对这事般无所适从,陆景年轻轻叩了叩桌面,说:“吃些东西再写吧。”她很快又弯起眼睛嗯嗯地应声,气氛有点吊诡的温馨。

陆景年刚刚淋了雨,做完饭收拾好客房便去洗澡了。夏倪一个人解决了明显多出平常份量的晚餐,味道没有辜负它出色的卖相,听说留学生出过国吃不惯西餐都得自己做,看来传言非虚。解决完后陆景年还没走出浴室,她就动作麻溜地跑过去把锅碗给洗了,回来后接着坐在桌边凑那篇作文。夏倪不擅长语文,一手端正隽秀的小楷字体硬是给她从中等水平提到中上,但她现在没什么写作文的心思,一句一句生搬硬套堪称语无伦次,字也越写越飘,写到最后几乎要飞出格子线。

终于划上最后一个句号,她把试题作业随手塞进书包,跳下座椅跑到浴室门前,淅淅沥沥的水声和双层毛玻璃再填一层浓雾,几乎淹没了所有遐想余地的声光色。夏倪提高声音,朝里面问了一句:“陆老师,我能去你卧室里看看吗?”

深处传来一个湿淋淋仿佛氤氲热雾的“嗯”字。夏倪即刻开灯走进去,陆景年的卧室和外客厅一个风格,素洁空旷的大片黑白灰纯色,看不出有什么私人审美偏好,只是他贯有的气息更为致密,夏倪也不禁放轻了脚步,像深夜闯入浓雾密林中的猫。她打开书柜门,隔板上整齐的书籍仿佛五线谱上的排排音符,类型很多,大部分是古典乐理知识书和乐器教程,还夹杂一部分医学心理学方面的书,最下面摆着一迭美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金属朋克风格颇重的摇滚唱片。夏倪从中翻出一本相册,里面的照片倒让她有点意外。

是陆景年,应该是大学时期,年龄不会超过二十,看上去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没戴眼镜,穿着刻意做旧的夹克衫和花纹字体夸张的黑T恤,稀奇古怪的朋克风金属吊坠垂过锁骨在胸前晃荡,青涩漂亮的五官仿佛温带海洋气候下维也纳偶尔一个澄澈的晴天。照片中这人眼睫懒懒地下垂,嘴唇松惬地微微弯起,站在繁华异国街头一支四五人组成的乐队里,提着贝斯或吉他,偶尔还有手指拢着麦克风当主唱的,抬手时衣摆稍微提起一角,露出腰侧一点刺青痕迹,很有好莱坞恋爱喜剧电影中叛逆男主角的味道。夏倪难以置信翻来覆去地看,确认这张脸的确是陆景年无疑,仿佛出生以来只见过去皮果肉的小公主第一次看见果实成熟前的青涩模样。

她捧着相册跑到浴室门口,问:“陆老师大学时还组过乐队啊?”

“嗯,”门内传来平淡的声音,“闲暇时娱乐的。”

夏倪有点遗憾:“我都没听过老师唱歌。”

这次传来的声音染上温和的微笑:“我唱得不好,是主唱休息时上去凑数的。”

她往后翻,没看见亲密的双人照,又问:“老师没交往过什么对象吗?”

“没有。”正经恋爱的确没有。

夏倪有点感慨地回卧室放下相册,为陆景年不为自己所知的这一面惊奇,又接着在他卧室里到处敲敲碰碰,想要找出他其余隐藏的侧面。拉开床头柜第一层果然又让她找到,琳琳琅琅的特殊器具她只在台风那天的意外中惊鸿一瞥过,如今套着防尘塑料袋整齐摆在柜子里,隐约有消毒水清冽的气息,有手/铐/马/鞭/限/制/环一类相当刺激的物件,也有几个造型还挺可爱的,粉圆磨砂的椭蛋型或是云朵型。夏倪用手指戳了戳,左肋之上才平缓下来的跳幅又蠢蠢欲动起来。

陆景年才走出浴室就看见小姑娘手里抓着某个器物眼巴巴地望他。“夏倪?”他稍微一怔,揉按了一下被浴水蒸得发涩的眼穴,有些无奈,“今天还要折腾吗?”

夏倪原本酝酿了一整套撒娇和软磨硬泡的表演,还没来得及施展,就听见陆景年话语中有隐约松口的迹象,立即弯眉弯眼地应声:“就一小会儿,很快的!”

陆景年沉默了片刻,最终做出一如既往的纵容回答:“好。”在夏倪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热烈注视中,走进卧室在床上躺下,刚刚披上的浴袍被扯开,松垮垮露出大片胸膛,发尾渗出的水珠滑过脖颈,滚烫浴水沾染抚摸过的皮肤之处红潮明显,倒像在此之前就经历了一场水流施加的温和鞭刑。他按照以往流程将双手温驯地举高并拢,全身线条由此紧绷仿佛公羊飞奔时毛皮下流淌的肌肉寸寸贲起。夏倪从床头柜里捡了一副手/铐,用湿巾擦了一遍,难得有点腼腆地说:“老师我要铐你了。”,随即合在他腕上,盖过旧的勒痕,仿佛猫咪沿着足迹归家。

夏倪又挑了根鞭子。用这东西其实是体力活,鞭身整体细而柔韧,不用力挥落在身上就软绵绵的没什么感觉,她试着在空中挥了两下就觉得累,随手便给扔了,换了枚造型圆嫩颜色粉软的蛋型震/动器,用湿巾清理一遍又蘸着润滑剂一点点涂均,认真谨慎得像第一次给钢笔吸墨的小学生。多亏如此往陆景年腿/间送的时候也没多大阻碍,碾过凝滞的肉体/摩擦感,轻巧地嵌入。陆景年的腿/根在她指尖擦过时微微发颤,性/器难以自控地半/勃。

夏倪眨眨眼,有种相当奇异的感受,丝线伸出来连在她手中的控制器上,另一端仿佛锚接了他所有的脏器与神经,血肉相连牵的是他的血脉,让他成为她手底一只乖顺的牵丝木偶,即将随着再轻微不过的抽弄划出舞步。如今这具躯体是她的东西。

平常夏倪制造痛楚的兴致远大于制造愉悦,欢愉是他一个人爽,痛楚是他们两人一块爽,她还是很懂得时间的高效利用的。眼下研究新玩具的勃勃兴致暂且盖过了对效率的追求,让她像个第一次摸到小霸王学习机的小孩,兴奋地在那大中小叁档地乱按。陆景年才习惯了和缓的震/动碾碰,就险些被陡然剧烈的频率逼得跌出水渍,双腿本能地夹/吮住。习惯之后快/感便上升得很快,与疼痛有别的绵长刺激像小巧圆钝的锥子缓缓撬着身体,让潮湿酸楚的洪流从开凿的出口中漫过,直至有条不紊地冲刷过洪水线。

他很快在顶峰上起落了一次,身体颤动,手指抓皱下方的被单,舌尖在不自觉牵开的双唇中若隐若现,随即袭来的温和余韵抚平沙滩上每一处不平的棱峰。夏倪也言而有信地解开了手/铐,双手托着下巴在静谧台灯光中注视他。陆景年太熟悉男男女女爱慕的目光,难以自持的炽热与不知所措的迷茫交织,落在他身上的太多几乎要编成一张网,但夏倪的眼神却是另外一种熟悉,是她上课热切盯着黑板上呼之欲出的答案也是她笔尖落在草稿纸上的最后一步演算,干净而纯粹的,求知欲。

她很快又弯眯起眼,轻轻说:“陆老师,我好喜欢你呀。”

台灯晕开一场静谧柔软的小型黄昏,夏倪抽了他的枕头当抱枕,整个人软软地倚在床边,发辫中挣脱的几缕发丝蹭着雪白腮颊,眉眼弯弯,轻声表白激起的浅粉余波还在空气中扩散,酝酿出一个太适合亲吻的氛围。陆景年沉默着笑了笑,轻摸摸她的发丝,温声回答:“知道了,去休息吧。”

台灯在她走后跌落地面,黄昏摔碎在床底,反射无数个静默的面容,衬着窗外细密的雨声,真是好一场云窗梦。

以后乱七八糟的短篇估计都堆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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