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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床薄被显然有些挡不住突来的严寒,他小小地、小小地蜷在那里,落葵猛然地感觉到心口有一丝丝的疼。她折身返回自己的屋子取来一床被子,轻轻地盖在不垢的身上,不垢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正转身欲走,手却被捉住,有暖暖的感觉。

“谢谢你!”回身是不垢有些顽皮的笑脸,“你对我真好。”

落葵一惊,想要抽出手却被握的更紧,正要嗔怒,不垢却松开了她:“别生气,女孩子生气了容易老。”

落葵瘪了瘪嘴,一扭头进了里屋,然而这一夜却辗转反侧也无法再次入眠。

睡的不好,就不愿早起。

落葵起身的时候,太阳已高高地洒落一地光芒。屋外的石桌上意外地摆上了两碗粥和几份可口小菜。

那个青衫男子见她走了出来,顿时扬起满面的笑容:“见你睡着,不想打搅,便先煮了东西,现在正好,来,尝尝我的手艺。”

落葵有些发楞,自从师父去世后,已是十多年无人为自己做过饭。她默默地坐下,默默地抿了一口粥,又抿了一口粥,突然地,就哭了。

他的指尖轻划过她的脸庞,泪珠随之抹去,象所有疼痛都被抹去一般。

本来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然而,这一日日的,她帮他挽发,长长的黑缎般的发;她为他修指甲,青白色月牙般的甲;她喂他吃石榴,他吐核在她手中,干干的米粒样的核。突然地,她发觉也许自己再也无法适应从前独自一人的时候。

于是,她与他说起“以后”,他却默默,如同这默默的夜,无尽伸展着悲哀。

落葵是个聪明女子,聪明到不该问的都不会去问。

落葵也是个内向女子,内向到该问的也都从来不问。

比如,他怎会突然出现在深谷,他道是失足,却不见有半点伤痕。

比如,他为什么对药理如此上心,为什么热衷于各种草药的鉴别、配置。

比如他明明说是要入京寻亲,却丝毫没有赶路的急迫,也从未提及家人朋友的过往种种。

那扇门他没有敲,已翩然而至。

有时,落葵也想,假若他就这么住下了,长久的,永远的,其实很不错。渐渐地,她十分盼望离别的那天一直那么遥遥无期。

第8章 情毒

终于,在那个冬末,无垢笑脸盈盈道:“就快要春暖花开。”

如果万物俱归于尘埃,那又何必记取。所谓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始终无法参透,明明是一无所有,怎么还会大喜大悲。

终于还是要走,无垢淡淡告知,依然是和暖的笑容,象在诉说一件寻常的事情。落葵垂着头,一片青叶落上手背,他借机握住,然后放开。

幸福总是在获得后开始疏离。

如往常的,无垢拉着落葵到山间游玩,说是游玩,实际是采集草药。落葵一直纳闷,一个如此闲散的人如何会对药草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兴趣,临近分别,他采集草药的频率也越来越高。然而,落葵仍未将疑问问出口。

是啊,既然没有以后,又有什么是重要的呢?

本来以为有当然的长久,比如春日花间的徜徉,初夏香糯的端午,深秋的桂黄月明,虽无诗人,亦无龙舟,仍会多么欢喜。

只是,对于情爱,落葵只觉无能无力,又十分笨拙,只道万事皆归简单,哪里猜得透背后的愁苦。

不敢说爱,怕说的时候满身颤动。

一如过往的日月,无垢将脸埋在黄昏的慵懒中,睡得安详,仿似没有什么已改变。落葵淡淡地叹了口气,翻找出他的长衫,松动的扣,破旧的衣角,一一打理,叠好,放在他随身的包袱里。

包袱的角落,躺着个碧绿的瓷瓶,她随手拿起凑近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异香。

她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有些不妥,便悄悄打开瓶盖,用银簪挑起少许,却发现,银簪迅速地变黑。

是那种死亡的黑色。

翌日一早,无垢来邀请落葵踏青,说漫山的桃花都开了。

一向的,落葵都极爱桃花,可赏花这种事,从来都是一个人,即便是和师傅都没有过。她浅浅一笑,说:“好吧。”换了一身白色的裙衫,在红的粉的花丛中缓缓行走,有微风,偶尔翻飞起衣袖裙角。

无垢仿似心情大好,孩童般蹦来跳去,在落葵的前方

奔跑。落葵眯着眼看他,阳光下的男子有乌黑的发,温暖的笑容。

如果他没有那么多的秘密,是不是他们也可能有以后?

转眼间,无垢已来到了崖壁前。

“落葵!你过来看,快,你看看,那上面有朵紫色的花,我采给你好不好?”

落葵远远地跟了上来,“小心”还未说出口,无垢已攀上了崖壁。然而崖壁陡峭光滑,伸手伸脚把握不住,眼见脚底一滑,无垢便急急去抓垂落的藤,落葵惊呼却已来不及,只得先一步扯住那藤,而无垢则握住了落葵的手腕,仿佛延伸了一丝温暖,落葵有点绝望地笑了。转身的时候,落葵看见手掌中的红色斑点,由浅而深。

她深知,此毒不烈,却无药可救。

“落葵,我采给你的花,你喜欢么?”

“落葵,你戴起来真好看,我好像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子。”

“落葵,你以后一定要嫁个好人家,真心待你的。”

“落葵,明日我要走了。”

他在前方无忧地跑着,声音被风吹的支离破碎,忽远忽近,是从来的不确定。

翌日清晨。

是告别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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