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山(1 / 2)
云安与二郎于腊月前两日平安抵达洛阳。
旁人还自犹可,唯是郑濡欢天喜地,仿佛隔世般,天天粘着云安不离,一时要她讲路上的见闻,一时又要听襄阳的趣事。云安倒也乐意说些故事哄哄小丫头,况且天寒地冻,别无去处,姑嫂两个便成日窝在暖阁里闲叙。
“好在二嫂守信,两月之间就回来了,又赶着是年下,长嫂要准备宴饮祭祀之事,便无心管我,我又有伴了!太好啦!”
“你就放纵吧,看过了正月,她一定还会来管你的!”
“那也还有好几十天,远着呢!”
姑嫂围着炭炉,东歪一个,西躺一个,彼此毫无顾忌地打牙。然则云安忽一闪念,却从郑濡话中记起件事。
“濡儿,你二哥四年前出过一次远门,还为此失信于你,可有这事?”原来,云安所想是去程时郑梦观提起的一件旧事,只是后来被“风”打断,究竟未能继续。
“有啊,我现在想起来还生气呢!”郑濡倒是不假思索,“他以为我小便不懂,可谁不知北庭是边地,常有外族挑衅,他赖着三年不回,不顾惜自己,也不要家人了!”
“北庭?”郑濡不知兄长并未全部告诉云安,而云安亦万没想到二郎是去了边境,“二郎是去投军的?!”
郑濡这才意识到不对,将身坐起,皱眉道:“二嫂竟不知?”
“听他提过两句,不知详细,随便问问你嘛。”未免旁生枝节,云安只得佯作无意,遮掩心绪,“你同我讲讲?”
“也罢,反正二哥已经回来了,也不怕二嫂听了生气。”郑濡乖巧地点了点头,即抱膝而坐,叙说起来:
“二哥十四岁入太学读书,到二十岁修业期满,大哥便为他在洛阳谋了职。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可他不肯。大哥又以为他是有志气,要参加春闱博取功名,谁料也不是。”
自最初议婚时,云安便闻知新郎是个读书人,这半年来也未发觉什么异常,郑梦观多是沉迷书斋的。但现在她明白了,一切都是表象,是她先入为主,管中窥豹了。
“大哥被弄糊涂了,就找二哥细谈,二哥这才说实话,他早有从军之志,不愿久事书案,更不愿靠祖荫显达。他说得诚恳,又不失男儿气度,大哥思之再三便同意了。”
“所以他一去三年,却怎么自己又回来了?”云安是想,按二郎这样的志愿,该是要建功立业,三年时间大约是不够的。
郑濡却笑叹了一声:“才不是他要回来,是大哥几十封家书给催回来的!一则,边地常有战事,我们都担心他的安危。二来就是婚事,二嫂家与我家早有婚约,二哥年过弱冠也该娶妻了。三则,大哥支撑门庭,也需要子弟帮衬,共同兴家。修吾尚在进学之龄,我那三哥也没比修吾大几岁,况且性情未定,便只剩二哥了。”
这三条俱是正理,云安细想无差。郑梦观生在这样显赫的门第,又是嫡出之子,既享其富贵,便自然要担其责任,不能一味放任自己的心意。然则,郑氏虽有如此端正的家风,于二郎个人而言,却又不免显得几分无情。
云安这样想着,却一下恍然,眼中划过惊诧之色:她好像能明白了,为何二郎总显得有些冷淡,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
这世上谁不想遵照自己的意愿而活,但不如意事常□□,二郎的人虽回到了洛阳,心却只怕还在北庭。便至成婚而无意圆房,亦恐都有这些缘故。
那么,就一直这样下去,做一世假夫妻吗?
若摆在从前,云安许不在乎,如今情状已变,想不在乎也难了。可又若去问二郎,云安也没有十足的底气,毕竟,她自己也曾“别有用心”,而不过才刚刚获得二郎的谅解罢了。
此时的情意,似乎不宜太露锋芒。
“二嫂,你注意过二哥书房里摆的一副甲胄,还有长剑吗?”
云安正不忍深思,郑濡却又道出一个令她为难的话端,她自来还从未踏进过二郎的书房。“甲胄和长剑又怎么了?”云安只拣要紧的去问,好歹为自己留些颜面。
“那都是二哥从北庭带回来的,听说还是一个大将军赏识所赠。二哥十分珍爱,原都摆在寝塌边上,直到大哥来瞧见,说于婚事不吉利,又恐吓着新妇,便叫搬到书房去了。”
云安听了反笑出来,别的新妇也罢,她才不会怕这些武备,而当时要是没搬走,她或许还能早些知道二郎的往事。“难为大哥想得周到,又想得这么细致。”
郑濡也笑着点头,又道:“大哥虽然没有实职,但里外操心得也多,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闲人。前时你们尚未回来,我还听见他和长嫂计议,说二哥婚事落定,只待二嫂怀上子嗣,宗庙有继,便还是要为二哥寻个职分,不至在家荒废了。”
子嗣……
这话真羞得云安无地自容,也真是才想什么便来什么!一对徒有其名的夫妻,怎么可能会有子嗣?
“越扯越远了,没出阁的小丫头知道什么子嗣?快闭嘴吧!”云安自要遮掩,只得将意气反撒给郑濡,恨不能把她的嘴封上。
郑濡却抿嘴偷笑,虽不知云安内心所想,却哪里看不出她在害羞?便仍贴上去,伸了手搭在云安腹部:“二嫂这样激动,难不成肚子里已经有个小人儿了?”
“好哇!还敢胡说!”
郑濡的顽皮劲上来,云安倒不好较真,只便顺势拿住郑濡伸来的手,用力一拽,把整个人都锁在了怀里,然后搔其肋下痒处,就听得一阵阵求饶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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