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2)
点好菜,吴蔚然端起面前的浓茶抿了一口,问:“今天这事儿你怎么看?”
程郁捧着茶杯暖手,他手指冻得通红,只有指尖泛着粉白色。吴蔚然时常觉得程郁看起来不像个工人,哪怕看着他的手也会这么觉得,普通工人没有他这么好看的一双手。
程郁不知道吴蔚然在想什么,他沉吟一会儿,道:“高主任偏袒自己车间的几个人,不仅这次的事情里偏袒,平时肯定也没少任由他们欺负人。综合管理办公室那个主任唱红脸,让厂长唱白脸,搭了这么一出戏,让厂长在赵……在海源集团的人面前做了一次好人。”
吴蔚然点头,道:“是这个理没错,而且这里边还有几层关系。”
程郁瞪着眼睛望向吴蔚然,等他继续说下去,吴蔚然慢吞吞道:“综合管理办公室这个部门处在所有科室之上,干的活却很琐碎,不过油水很丰厚,是个肥差,办公室的主任史国强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多年,让他调任他不去,给他升迁他也不去,霸着这个位置不放。但是这种肥差,当然厂里许多人都眼馋,高主任就是其中一个。”
“加工车间也是厂里的核心车间了,收入未必会比办公室的灰色收入少啊。”程郁说。
“加工车间的收入高,这话没错,但所有的收入都来自于工人拼命去干,高主任一天要操多少心,哪有办公室轻松舒服。所以高主任也争取过办公室主任的位置,被史国强知道了,这回史国强也是由着高主任丢脸,让厂里领导看看他是什么德性。否则这事儿在史国强那里就能结了。”
程郁诧异咂舌,道:“你是说他故意让孟瑞把厂长叫来的?孟瑞如果叫不来厂长呢?”
吴蔚然摇头笑笑,说:“怎么可能,临来加工车间之前,他把我叫过去开年度总结会,我去的时候他正在安排厂长行程,一句正事还没说就被叫来了,临出门前他特地调整了行程顺序让厂长秘书拿去了。就算孟瑞叫不来,他也有的是法子让厂长来。”
程郁听得下巴都要掉了,好半天才感叹道:“原来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
吴蔚然点点头,说:“所以以后如果再有这种事,你千万不要开口出风头,孟瑞开口是因为孟瑞家底殷实,来上班只是应卯寻乐子,若是真没了这份工作,她倒也不是活不下去。”
程郁缓慢地嗯了一声,问:“那你呢,你怎么还敢怼史国强,你不怕他给你穿小鞋吗?”
吴蔚然被他突然的反问给问得呆了,恰好服务员来上菜,吴蔚然连忙拿起筷子岔开话题,说:“菜来了,快吃吧。”
程郁的余光瞥到吴蔚然,发现他一直望着他,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第33章
程郁和吴蔚然吃了饭,时间尚早,于是两人又往宿舍走,顶着风雪,程郁突然很是感叹地说:“今天这事儿,我倒是没想到孟瑞姐能这么仗义。”
吴蔚然嗯了一声,表示赞同,说:“是挺仗义,一般人不敢像她这么直白,直接顶在领导面前揭短。”
“我们孟瑞姐可不是一般人。”程郁笑起来,说:“她平时连班都很少上,动不动就翘班溜了,也不怎么干活,调人去其他车间的事,老员工里只有她没去过,总说自己是女同志,又是体力跟不上,又是要照顾孩子的,车间里的人也没办法,只能让着她。”
吴蔚然的笑意更明显了,说:“那这么一回,你是不是觉得孟瑞都不像你平时认识的那个人了。”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正并肩走着,远远就看见了孟瑞,孟瑞拎着食盒往后巷走,一般去厂里大门太远,许多人都从后巷回家,但这会儿才是中午,孟瑞看着就已经要走了。
看见程郁,孟瑞喜笑颜开地迎上来,道:“小程啊,我正愁路上遇不到咱们车间的人呢,下午你帮我给车间领导请个假,就说我去接小孩了,前段时间放寒假,把他送到姥姥家,这马上过年了又要带着姥姥一起回来,我怕他们舟车劳顿吃不上饭,还从食堂带了饭回去,下午我就不去了,你帮我说啊,别忘了!”
孟瑞说完,也不等程郁的回答,风风火火又走了。才下过雪,街上还滑,她穿着粗跟的过膝靴,走得既小心翼翼又虎虎生风,看得程郁和吴蔚然都愣在原地。
好半天,程郁才回过神来,说:“只是我的幻觉,孟瑞姐还是那个我熟悉的孟瑞姐。”
他们走在宿舍楼下时刚巧碰见了陪着唐远打针回来的张衍,四人在楼下碰到,张衍冲吴蔚然点点头,以表先前在车间里他帮忙说话的感谢。
吴蔚然问张衍:“他好些了吗?”
唐远笑了笑,说:“好多了,已经退烧了。”
骤然出柜,唐远和张衍在程郁和吴蔚然面前神色都有些不自在,但程郁和吴蔚然都没有对他们彼此搀扶的姿势投以太多异样的眼光,这让两人暂时卸下心中重担,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上楼。
走到楼上,程郁才知道唐远和张衍跟他们同住一层楼,都住在二楼,只是两人宿舍中间隔了十几个宿舍,一个在楼梯这头,一个在楼梯那头,要走上一段距离,所以平时上下班几乎没有碰见过。
想了想,程郁对唐远和张衍说:“有空来我们宿舍玩吧,平时下班了也挺没意思的。”
张衍点头,很有些感谢意味地说:“好,等过了年回来,我给你们带些家里的特产来。”
程郁和吴蔚然看着张衍搀着唐远走远了才进门,进了门以后吴蔚然就道:“你们下午还要去上班吗?”
程郁慢吞吞地说:“应该是要的吧,我还得给孟瑞姐请假呢。”
吴蔚然这才将话题拐到自己关心的问题上,问:“下午上完班就放假了,你过年准备怎么过?”
吴蔚然想问程郁要不要回家,这话到了嘴边,又被他悬崖勒马给憋了回去。程郁从没提过他家人的事,平时手机揣在口袋里连一通电话都没有,再加上他清清冷冷的性格,吴蔚然猜测他的家庭有一些问题,所以便没有不识趣地开口去问。
程郁似乎没有想过过年的事,又像是根本不想过年,他愣了几秒钟,最后说:“就这么过吧。你呢?你要回家吗?”
尽管吴蔚然已经尽可能小心地去避开一些敏感而容易伤人的问法,可这个问题好像还是伤害到了程郁,吴蔚然敏感地感觉到程郁的眼睛垂下来,难掩失落。
可程郁问了,吴蔚然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说:“对,我家里过年都是要回去的,所以我……”
觉察到吴蔚然有些歉意,程郁笑起来,说:“你不用觉得你的问题伤害到我了,我没关系的。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们过年跟你们不一样,我们过年的时候会有一些领导之类的大人物来,然后给我们发吃的和玩具,但是那几天我们都要打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也不能随便睡觉,免得把新衣服睡皱了,甚至是尿床了,睡出起床气了,让院长在领导面前不好看。反正过年……我觉得还挺没意思的,现在这样安安稳稳休息几天就很好了。”
吴蔚然万万没想到程郁居然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他紧张而懊悔地吞了口口水,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的。”
程郁咯咯笑起来,说:“这有什么刺激我的,阖家团圆是好事啊,多好。不过我连我父母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吴蔚然还想再问许多问题,程郁却轻轻带过,温和却不由拒绝地结束了这场对话:“好了,虽然你还有很多问题,但确实该睡了,我下午还要上班呢。”
吴蔚然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想,怪不得程郁看起来总是那么冷冷淡淡还带着些忧郁,原来他的身世居然如此坎坷。而后又想,他先前还想着程郁没读过什么书,现在想来这或许也是他身不由己的选择。
总之吴蔚然越想越怅惘,迷迷糊糊睡着,再醒过来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了。他们这类机关单位的员工下午没什么事可以不去上班,吴蔚然原本也就请好了假,他买了下午回家的车票,预备着跟父母团聚。
但是听说了程郁的身世,吴蔚然口袋里揣的那张车票就有些烫手,程郁已经去上班了,吴蔚然起身在宿舍里转了一圈,口袋里手机嗡地一声震动,拿出一看,是吴蔚然父母的短信。他们催促吴蔚然早些回家,爷爷奶奶已经给他包好了饺子。
吴蔚然想着这回太过匆忙,即便想跟程郁一起过年,在程郁那里太唐突,在父母那里也无法说清。吴蔚然是个务实派,做什么事都得稳扎稳打,即便冒险,也不能冲动,去打无准备的仗就要承受无法承担的后果,这是吴蔚然不能容忍的。
程郁下午在车间照旧是混时间,李一波在他身边同他聊天,问:“年准备怎么过?不回家吗?”
程郁没同车间的人说过自己的家世,事实上就连给吴蔚然说的那一次也是他头一次说起,于是程郁摇摇头,道:“不回了,就在宿舍过。”
李一波闻言诧异挑眉,而后说:“小吴也要回家吧,那宿舍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一个人过年多没意思,不如来我家吃年夜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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