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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正房和东间里各自的小话,躺在床上的黎池,正看着窗户纸透进来的月光,心里琢磨着事。

明天开始就抽空开始抄书吧,不,开始默书。他记性好,却不是过目不忘,默书可以加深记忆,是一举两得的事。等中旬休沐时,就把默写出的书拿去县城的四宝店,看看能卖多少钱一本,若是价钱太低,他就费些功夫直接把书卖给需要书的学童或书生,总归要有钱赚。

黎池琢磨着、琢磨着,就睡过去了,模模糊糊中最后的念头是:终于可以拓展阅读面了,不然写的报告全是东拼西凑出来的,整篇都干巴巴的没一点文采内涵,那书记的职位就不用想了……

黎池记性好,能够在脑海中构建有利于联想回忆的记忆宫殿,也能够对记忆宫殿进行整理和打扫。这件事在他这世一出生后就开始做了,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完成。

两年多时间,只是梳理强化记忆的话,是用不了这么久的。他还扫除了某些记忆,遗忘那些人、事和对应的情绪。

重生十年,在意识朦胧的时候,黎池第一次想起了前世自己死前的短期奋斗目标——下次考核的时候书记就要退下来了,他一定要抓住机会坐上去。

这个目标也是他死亡重生的诱因,若不是为争取表现而太过努力工作,事事亲力亲为,他也不会累到猝死在办公桌上。

……

黎水村里住户并不分散,当然不像城里那样一家挨着一家,彼此间却也鸡犬相闻,谁家若是有点事,过不多久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黎镖他们家对造纸这事,并没想过要把它做得隐秘些,也没避讳过人,那些路过他们家或专门到访的人,一眼就能看见晾晒在院中的纸张。

慢慢地,全村的人也就都知道黎镖家在造纸的事儿了。

等黎江领头造出快一令纸后,黎水村黎家的族长黎钦登门了。

黎钦走进院子,环视地上斜支着的纸模具,上面正晾晒着纸张,脸上浮现出惊讶和赞叹。“真是没想到,小池子竟根据《齐民要术》上记载的造纸工序,就能造出这等的纸来!”

黎镖知道族长今天下午要来后,就没下地去,而是专门等在家接待他,“哈哈,小池子就是脑子灵活了些,哈哈!”

“小池子那脑子灵活得可不止一些呀!《齐民要术》这书村里就我家有,书我也是翻看过的,就没能造出纸来,为何小池子借去看看就能了?那是他的脑子,比我们这些人的要灵活很多啊!三哥你有这么一个孙子,以后就享福了啊。”

黎钦这个童生老爷族长,是黎镖的远房堂弟,论年龄排辈要叫黎镖一声‘三哥’,可今儿这声‘三哥’黎镖听着最舒服,“哈哈,还要多谢钦弟你的借书之恩哪,我们小池子虽然聪明些,若没你的书,他可不能凭空造出纸来的。”

“三哥,我们之间就不要互相吹捧了。”黎钦看到院子一角有两堵砌到半截的墙,一旁还堆着些黄泥和几块泥胚,“那是在做什么?砌墙吗,可砌在那里能做什么用?且两堵墙也隔得太近了。”

黎镖赶紧为黎钦解惑,“小池子他们正在鼓捣个活动帘床用来抄纸,这样就不用把纸模具支得满院子都是了,而这两堵墙就是配着那活动帘床,用来晾纸的。

等这两堵墙砌好后就用泥糊把它仔细抹光滑,再刷一遍三合灰,等干透后就在两堵墙间的夹道里烧火,再把抄出来的湿纸贴在墙上就能把纸烘干了。”

黎钦听了感叹不已,“小池子巧思啊!我当年去府城参加府试时,听过一耳朵四宝店的造纸作坊的事,好似就是这样做的,小池子能自己琢磨出这样的晾纸法子,可谓心思灵巧啊。”

“心思灵巧些好啊,我以前还担心他读书久了,会读成个不知变通书呆子,这事一出我也就放心了。”黎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只看小池子从小到大的机灵样儿,他才没有过这样的担心呢。

黎钦觑了黎镖一眼,能理解他那隐秘的得意。“我今儿来,是听说你们家造出纸来了,所以就来看看,现在一看果然没有假。”

黎钦停顿几息后,又说道:“其实也还有一件事,要和三哥你商量商量。”

黎镖当然知道族长不会是真闲的没事了,就来他家闲逛逛、串串门,“钦弟你尽管说,若三哥能帮上忙,那是绝不会推脱半句的。”

“既然三哥这么说,那我也就厚着脸皮说了。是这样的,我看你们家这纸比四宝店里的也不差,族学里的学生也完全能用,我就想着是不是能从你们这买纸。当然我不是来白占你们便宜的,你们卖我一个实惠价,我就去给先生说说,让你们家黎河和黎湖也去族学上学,不收束脩,就像小池子一样。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一刀纸=25/75/100张,这里是100张

相应地,一令纸=10刀纸=1000张

第11章

将纸以实惠价卖给族学,换得黎河和黎湖两兄弟上族学且免束脩,值不值得?

黎水村只有一个学堂即黎家族学,附近村子也只二十里外的春鸦村有一个老童生开的私塾,再就是五十多里外的浯阳县县城里一家书院和几家私塾,黎河两兄弟能求学的地方就只有这些。

县城里的首先排除,五十多里的距离太远,若去求学就要在县城租房住下,花费太多。春鸦村的那个私塾还可以考虑,二十多里远,早去晚归地求学也行,只是一路上荒无人烟,两个半大小子若遇上野畜猛兽就太危险了。如此,就在村中的族学显然是最优选择。

那么,值不值得就要看这个实惠价究竟是多实惠。若真的只是给些优惠的实惠价,那就值得。若实惠太过、实惠的银钱比去县城读书花费的还多,那就不值得了。

黎钦考得上童生,又安稳地做了十多年族长,自然不会不懂人情世故,一看黎镖听了他的提议后就沉默不语,也就明白他的顾虑。

而且,黎钦还有他自己的考虑。听黎槿先生经常夸小池子的那些话,若无意外他以后的科举成就必定会比自己高,或许还可能是另一个京城里的‘四哥’。黎水村黎家一族大体上本就还算和睦,眼看着再过几年小池子就要下场科举的情况下,他只有给黎镖家卖好的份,哪会短视地盯着他们造纸的这点便宜。

“三哥啊,我算过了,族学里一个学童三个月发给一刀纸,三十来个学童一年就需约一百二十刀纸,即十二令纸。以前纸张都在县城四宝店里采买的,一刀纸20文,一令纸就是200文,族学一年光纸张一项就要花上2400文,合约二两半银。虽族里学田不用交赋税,却要分四成收成给帮忙耕种的族人,如此一年也就能落个100两银不到。”

黎镖只认真地听着黎钦给他算账,没贸然挑起话头,权看黎钦想如何个‘实惠价’。“我们都是庄稼人,哪能不知道学田能有这样的收益,还是钦弟你看管有方。”

“我既已当了这个族长,总是要为族人做点事的。三哥啊,这看着100两银很多,能抵得上你们家四五年的田地收成进账了,可实际用起来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光纸张一年就要花二两半,还有笔墨砚台、书籍耗费都是要花钱的,还有每年付给先生的四十两束脩,以及若有学子赶考下场也还要资助些许,一二两或四五两不等,我真是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半儿花呀。”

黎镖知道学田收入的银钱的确不丰裕,节省些能维持,大手大脚地花用是绝不能的,于是也就只听着黎钦叫穷,没有冲动地承诺什么‘实惠价’。“钦弟辛苦了,你的操劳付出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黎钦原本就没惦记着要占黎镖家多大的便宜,只是本着互惠互利而已。“哎嗨,身在其位、应谋其事,我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我没少从黎槿先生那儿听说你们家三个孩子读书好,可惜了还有两个却读不上书,我心里难受啊,可我也不能坏了族学的规矩,若收了黎河和黎湖两个,对族里其他人家来说就不公平了。”

“唉,理应如此,族里规矩不能坏,怪只怪我和他们的亲爹没本事。”黎镖知道黎钦说的在理,只能无奈地叹息自家没能耐供子孙读书。

黎钦拍拍黎镖的肩膀,拿过一旁的板凳坐下,黎镖也跟着找了个木墩子坐下。“三哥不要这么说,你们这就叫没有本事的话,那村里那些守着一样多的田地却过得上顿不接下顿的族人,怕是要羞红脸了。我看着你家另两个读书苗子心疼啊,以前无法,现在你们能造纸了,我就想到机会来了!”

黎镖只感激地笑着,知道族长前面铺垫了那许多话后,终于要说出他今儿过来的最重要目的了。

“三哥你看,四宝店里一刀纸卖20文,我算着给你10文一刀纸,也就是一令纸100文,然后你们家黎河和黎湖两兄弟免束脩去族学读书,不过他们的笔墨纸砚和赶考资助却是没有的。你看如何?”

黎镖心里计算着,按一年卖给族学十二令纸算,他们会少赚1200文即一两二钱银,相当于每个孙子只付六钱银子的束脩,与县里面的二两束脩相比要便宜太多了。至于不贴补他们笔墨纸砚和赶考费用,县里学堂也是没有的。

而且,根据小池子说的,他们没有足够的纸原料来造纸,每年造出的纸张数量不会很多,想赚大钱是不太可能的。粗略一估算,说不得抄造的纸张供应够族学后、就只够孙子们自用和抄书用了。而且直接供给族学,也省了他们去五十多里外的县城找买家的麻烦,毕竟四宝店有自己的造纸作坊,是不会按一刀纸20文的价格收他们的纸的。

如此,黎镖也是真的确定族长是为他们着想了的,族学收下两个学子也就是多两张书案的事,他们家却的确是赚到了。“哈哈,那当然是答应了!这样的好事不赶紧答应,恐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黎钦也哈哈笑着:“那好,我回去就给先生说好,你看大河和大湖两兄弟什么时候去族学?”

“读书的事哪能拖拉,他们两明天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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