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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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夫脸白得过了头,不是澄粉捏出来的那种莹白,而是像涂了一层灰浆一样的暗白,透着病意,眼睛往池小秋那一扫的时候,冷得她打了一个哆嗦。

池小秋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

正是她背上的褡裢。

池小秋已觉得有些后悔了,早知不该多背个东西出来。

“阿爹,这是谁啊?”

从向阳的屋子里出来了另一个女孩,比池小秋大不了多少,上身穿着牡丹红缠枝花短衫。

既是叫阿爹,自然是二姨的女儿,池小秋刚有了些亲近感,就听涂大郎道:“这是你大娘的娘家亲戚,家里遭了灾过来投奔的。”

池小秋愣了愣,立即明白过来,怒火慢慢集聚起来,他们又不是豪门大户,竟也学大户老爷家里纳小的,把二姨放在什么地方。

这二姐显然是涂大郎的亲生女儿,也立即往池小秋背后的褡裢上一溜,连转眼珠的弧度都大差不差。

她这会已不想再多留,只是挂心二姨:“我就是来看看二姨,看了还要回去,姨爹便把二姨请出来,我略见一见就走。”

“妹妹急什么,先吃了茶再走。”

二姐忙上前来,上前就想按了池小秋坐在矮凳上,一按之下却没按动,她耐不住,便想帮她脱了褡裢,池小秋反手一拧,立刻疼得她出了眼泪。

“对不住姐姐,我生来手重。”池小秋本想做样子笑上一笑,却笑不出来,二姨在这样家里,也不知过得是什么日子。

涂家老太被涂大郎拉进屋子一会,再出来时脸色和缓许多。

她招呼二姐:“把你才买的香糖果子拿出来,给你妹妹解解馋。”

二姐捏着手腕还自委屈着,让涂老太一瞪,只能咬着细碎米牙进屋翻笼屉。

池小秋一刻不想这里多呆,她站起身道:“阿婆莫要忙活,外面还有人等我。我见二姨一眼便走。”

涂老太吓道:“还有别人同你过来?”

池小秋点头,不想与她说只是个同乡哥哥。

涂老太搪塞道:“你二姨今早就去了集市,不到点上灯时候回不来的。”

池小秋站起来便走:“在哪个集市,我去找找。”

“这五桥几十个巷弄,你到哪里去找——先吃个茶住脚歇歇!二姐!你死里面了!拿个果子拿上一个时辰!”

二姐委委屈屈抱着攒盒出来,只这么一会儿工夫,刚才乱了几丝的鬓角又整整齐齐抿了上去。

“娘,要说话时便好好说,莫要叫!”涂大郎探出头来,替自家女儿说话。

池小秋算是明白了,几人两下里挟着,不过就是想看看,到底她千里迢迢背了来的褡裢里头,没什么好宝贝。

不过是池小秋随手拎过来的褡裢,里面全是些破布,哪里有好东西,待打开来,不妨还多了一本书。

池小秋心一绷,她不识字,爹娘给的那本家传秘籍给缝进了衣裳里,这书自然是钟应忱拿回来的。

不管是什么,也别落在这家人手里。

“三-字-经,”镇上识字的人不少,二姐一念了名字,朝天翻了个白眼:“还以为是个什么宝贝,光咱家宝官儿就有好几本了!”

涂老太嗐得一声,脸重又绷紧了,嫌弃道:“你爹娘临走了走了,大灾大难的也没给你留个傍身的东西?”

这全然不是长辈该说的话!

池小秋没拿住性子,一怒之下,伸脚一踩,地上方方正正的木头矮凳顿时歪了半边,这气力唬得几人立刻噤口不敢言语。

“我爹娘不像姨爹家,人人都白米吃,有好衣服穿,只留了一本书做念想。姨爹家若是钱多得不够使,不如也周济一下我,给个三两五两的!”

涂老太一下慌了,待想和她理论,又畏惧她这金刚脚,只能哭道:“囡囡,你二姨家日子也不好过…”

“既是如此,我便自己去寻二姨罢!”

池小秋重又背了褡裢,扬长而去,留着涂老太心疼自己家新做的木头矮凳,又啐道:“哪个吃多了的门户指的路,招来这么个丧门夜叉!”

她小时便常听娘说,二姨是个水一样性子的人,看中了姨爹生得面白文弱,看着便是个如玉郎君。后来嫁了过去头两年,果然和谐,因想求个生计,便举家搬往柳安镇来了。

她想想刚才涂大郎灰白的面孔,便想呸一声,欠赌债,纳小的,这样的人怎么配得起二姨!

若是娘当日听说二姨过成了这般光景,便是走上半年,也定要过来和他们家理论!

二姨总要回家,池小秋只站在桥上,专盯着来来去去的人脸上看,试图能从哪个妇人的脸上看出些熟悉的痕迹。

从人群熙熙攘攘时等到月上中天,池小秋也没见涂家的门再开过,只能转去卖酥鱼的摊上拿了今日的钱,再转回家来。

池小秋回到芦席棚时,钟应忱正找着什么东西,见了她便问:“你可见着本书?”

“可是这本?”

池小秋将背上褡裢一脱,直扔到草席上,钟应忱见她气哼哼的,不由得有些奇怪:“谁又招惹你?”

“我去涂大郎家了。”

钟应忱一顿,立时便知道池小秋去了哪里,微微皱眉道:“你怎么不说一声?”

池小秋一愣,小声道:“我没赶得及。”

钟应忱也不再计较,只问:“你可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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