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2 / 2)
还补什么?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池小秋信以为真,一拍手笑道:“那我明儿早点炸巧果,早出摊时也早收摊。”
大约因为这一天是天上织女娘娘与情郎一年一会的日子,说不上该苦还是该甜,但人间诸位虽说是凡夫俗子,看织女娘娘在鹊桥上站够七十回,便已经白发满头,半截身子埋进土,可日子未必过得不圆满,因此便成了高高在下的看客。
连晚上在葡萄架下,听着织女娘娘哭声的孩子们,也都欢喜地跳起来,将这事当做新奇故事来说,少有跟着呜呜咽咽落泪的。
这七夕,落入人间,就成了热闹日子,变着法的玩,变着法的甜。
入锅炸前,巧果还只是一团面。
面裹成团,抹得油光光的,搅进去的是饴糖、蜂蜜,炒香的瓜子仁、芝麻碎,光听着名字就香住了口,甜倒了牙。面团一次次揉出来,切出刀花来压进现成的模子里。
这模子是梨木制成,被钟应忱打磨得光滑,手怎么捋都起不了半点木刺,里头的花色比别家都雅致,小小的瓜果蔬菜,三瓣嘴的玉兔,半开的菡萏,撒尾巴的大金鱼,还有能看出桂花树的月亮。
把方成形的巧果从模子里拍出来,一大锅的油倒进去,池小秋只觉心揪得疼。
这可都是钱啊!
油烧滚,池小秋择净巧果上滚的粉,放在笊篱中,小心翼翼浸入油锅中,而后往锅中心处推去。
油锅不断滚着泡,池小秋拿长筷子给巧果轻巧翻了几回身,等他们一个个都炸得金黄,浮在油上,便迅速捞起,生怕过火。(1)
等池小秋摆了几个笼屉的巧果出来时,便有节俭的妇人看了心疼:“这东西得多磨油,亏你也舍得炸出来。”
可正是因为磨油,也少有普通人家自家去炸,都往云桥市上来,买上一两个回去拜双星时用上,或是自家来吃。
好似将宝蓝淬冷后涂在天际,横亘在最中心的是一道冷峻山脊,可再仔细一看,那分明是无数的碎星连作的一条宝带,光辉灿烂,明彩熠熠。
隔河相对的有情人终于见了面,人间华灯初上,遥遥为他们引路。
巧果卖了个精光,池小秋给帮工放了假,钟应忱与她合力将桌椅都堆放在惯常地方,两人便沿着这一路灯河,缓缓往曲湖边去。
还未到湖边,便已经听到盈天的喧闹声,岸边处处设摊,寸地难立。灯铺之上,有高丽纸染了色扎作的金鱼灯,有雕梁画彩的木格子灯,有糊了一层绉纱透出蒙蒙光亮的纱灯,因是灯会,基本是来人都愿意掏出些钱买上一盏,旁边还挂了谜,若是能猜中,便可拿走。
钟应忱问池小秋:“喜欢哪一个?”
池小秋手指了其中一个,又犹豫不决指向另外一盏,难以抉择。
这是摊上最好看的两盏。走马灯在热气蒸腾下缓缓转动,映出柳安镇四时之景,栩栩如生,另一个是灯花篮,外面是一个瓷质粉彩花篮,里头一盏微灯,越来衬出里头珠兰茉莉的素馨来。
可惜好物自有人求,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有五六人都铩羽而归了。
钟应忱一笑,上前将那两个花篮上的灯谜尽都看了,与守灯的伙计说上两句,便都拎了回来。
众人不禁侧目,难道他们解上半天的谜,这么容易就破了?
池小秋:哇!
有点厉害!
在许多小娘子艳羡眼光中,钟应忱将那两盏花灯都递给池小秋,轻描淡写道:“横竖也不难,喜欢便都拿回去罢。”。
这时,就听湖上敲起了锣鼓之声,有人高声道:“苏园子的戏要开了,快去看啊!”
离得远时,只知道灯火辉煌照得曲湖如同白昼一般,等到了跟前,才知道这分明就是一场灯的盛宴。河里漂的是莲花灯,船壁上挂的是明角灯,舷窗前挂的是琉璃灯,天上挑的是星辰灯,湖中漾的是明月灯,水中荡的是团团灯影,而那来回走动在浮桥上的人,手中拿的灯如散开的萤火,一晃一晃的向前行进。
湖上往来之船,前后相接,是灯的长龙,船的长龙,但有行动处便要小心。大的雕作龙头凤首许多式样,三四层楼高,带着威压缓缓行来行去,可楼上洞开的轻薄花窗却又透着凡俗的热闹,不时可见人影潼潼,推杯换盏,浮瓜沉李。(2)
舴艋小船也有自己的精致处,竹帘低垂,门户紧闭,只能听到其中传出的几声呢喃细语,只待外间有叫卖娘子喊着适心意的东西,才从帘下探出半张脸儿,细细问有何好玩意儿。
可再多的热闹散在整个曲湖上,便也有限了,唯独苏家园子的戏船前,灯火辉煌,明丽绚烂,其中二层挖空,做了两层戏台,今日要开的灯戏,便要在此上演。
“他要演的,不就是当初你画的素君传?”
那扮作素娘的人一出,池小秋就戳了戳钟应忱。
钟应忱紧紧盯着台上捏着指头起腔的素娘,池小秋连叫了他两遍,他才回过神来。
池小秋顺着看过去,见这戏子扮相清丽,眉描作远山,唇艳如胭脂,眼尾挑起,越发显得眼如秋水,一个转身间缓缓绽出一个笑来,下面人立刻都喝起彩来。
虽说衣饰已经极尽华丽,可因为肩过宽,身过高,还是能看出是个男子所扮,池小秋由衷赞叹道:“真是了不起,比我还要娇艳!”
这打扮的本事,可比她强多了!
一折戏完,台上灯灭,许多人将桌案几子都搬走,又抬上一架屏风,几个瘦小的男孩女孩也跟在其中,坑吭哧哧抱着屏风角,红着脸使力气。
今日湖上的灯太多太亮,以至于钟应忱能看清一个孩子熟悉的轮廓。
池小秋也悄悄跟他道:“那个小女孩好生眼熟。”
钟应忱稳声道:“小孩长得都一样,看过一个,其他都觉得熟了。”
池小秋便把此事丢过,专心等物件都陈设好,好开始看下一场戏。
钟应忱的脑中慢慢浮现出前几日的一幕。
吴先生来找他时,神色复杂,唤他到无人处,问道。
“范大娘子诬告之罪,可是你告的?”
“是。”
“过堂时,那娘子当场便被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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