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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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后,原祈国都。

长安街上,一片瓦砾废墟里老老少少的鬼魂聚在一起,听着飘在半空的那只嘴碎鬼抑扬顿挫地说着,还真有股子说书先生的劲头。

“便是如此!那一夜可谓腥风血雨,白衣自刎,妖奴化龙,煞星陨落……据说,那半人半龙原是天帝最小的儿子,本生性温润、良善谦和,但一朝之间性情大变,回天之后便串通十万仙山,起兵谋反,但也有人说是老天帝昏庸无道,诸天仙家怨声载道,才会被讨伐推翻,啧啧……不过这都是天上神仙的事情,究竟怎样咱一群鬼也不知道啊!”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新任天帝继位后,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建造冥府,设立地狱,令人间众生死后魂魄不散,皆入地府受无尽折磨,生死轮回不止,永世不得解脱,说是众生罪兮,理当如此!”

“特么的,何着老子如今受这么多罪都是因为天帝一句话?”

“别骂别骂,小心魂飞魄散!你觉得自个惨,也不看看这原祈国的百姓,生生世世不死不活的,咱好歹受完刑罚还能投胎转世,那孟婆汤一入肚,什么前尘往事、千般苦楚都忘了,再重新活过呗!”

一阵大风刮过,长安街上商铺的门被吹得开开合合,里面成千上万的人面齐齐发出惨叫声、哭嚎声,还有人面奔溃地大笑,那声音混杂在一起,真是一言难尽。

连众鬼听了都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纷纷哆嗦着长叹,“唉……”

一只地府的传讯纸鹤飞向立在屋檐下黑白无常,白衣鬼面的谢必安伸手接住纸鹤,打开看完后递给了黑袍的范无救,这才了解事情的始末。

小豆丁性格执拗,说他至情至性,偏偏一颗赤子之心都押在了阿姐身上。

当年越人死后,他憋了满心仇恨,跑去行刺害苦了越人一生的国师,结果刺杀未遂反被处死。他死后正赶上冥府初建,魂入地狱,本可以老实待在地府做个闲散的鬼官,但他不愿,孟婆阿奶和崔钰又管不住他,竟让他偷跑出去投胎,怎料降生后不久又遇见了长孙有道……也是冤孽!

范无救看完信,诧异道:“当初天帝降罪原祈国,国师那人渣竟没被制成人面?”

两人无比庆幸当年帮过越人和千寄奴,才得天帝开恩,跳出轮回,在冥府做个鬼官,否则,定和原祈国百姓一般被埋在土里苟延残喘地活着。

谢必安:“总有一两个漏网之鱼,长孙有道就是其中之一,他有飞升成仙的潜质,很容易就逃出了原祈国的地界,但如今……”

他看向在老鬼怀里睡得正香的少年,“都被他杀了,一个不剩。”

范无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唉,这孩子啊……”

“弑杀有飞升仙缘之人是大罪,崔钰替他改了好几次功过簿,最后罪责太大,实在兜不住了,被鬼帝亲自下旨发配铁围山,如今你看,传讯纸鹤都来了,崔大判官一个劲地求情,让咱看看能不能让小豆丁在铁围山中少受些罪。”

范无救摇了摇头,“哪怕有你我护持,他如今魂魄受损,在铁围山那种烈狱也熬不过多久。”

谢必安皱眉道:“我有点奇怪,按照小豆丁的说法,越人姑娘应该也是天上的神明,但天帝似乎不知……”

范无救似乎也觉得不对味,挠头道:“这就不清楚了,但我听说天帝曾派人来提审过顾公子的魂魄,结果被鬼帝怼了回去,说地府建立之前那人便自尽身亡,魂魄早散了。”

“天帝在凡间时失明,未曾见过顾公子,这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范无救越发困惑,“如此说来,那顾公子到底飞没飞升?”

谢必安被问得也有些不确定了,一脸犹疑道:“唔,当初亲眼得见顾公子飞身的人只有那位师兄,这……”

这事说来也巧,当年顾惊鸿死后,师兄哭哭啼啼地给他收了尸,草席一裹,土坑一挖,刚准备埋,谁知那人竟突然飞升了!七彩祥瑞之光照亮了整个国都,家家户户的百姓都出来眺望,但被盛光照得睁不开眼,哪个也没看清是谁飞升了。

再说天上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仙家,起初由于顾轻自尽,星河动荡,苍穹阴云密布,谁也没瞧见白衣自刎的一幕,待到天光破云,顾轻飞升归天,众仙也只以为是那人悟出大道才破劫而归,何等的天资卓绝啊!简直是仙界万年不世出的人才!

都顾着争相拍马屁去了,也没人管白衣是怎么飞升的、从何地飞升的。

倒也有心思细腻的仙家多看了两眼,但从九天之上往下看,山河湖泊也就那么一小点,大概猜测是大地西北一带,与华止化龙之地极为近,呃,毕竟两人飞升是前后脚,瞎子看不出来挨得极近!

可如此一番无巧不成书,让人肉疼又牙碜,真是他娘的,唉……

一步错步步错啊!

“阿弥陀佛。”

一名素衣僧袍的清秀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长安街头,闲庭信步地朝一众鬼魂走来,狂风吹得他衣袍凌乱,卷起的枯叶飘落满肩,但和尚毫无介意,嘴边始终噙着如春风化雨的微笑。

他走到黑白无常跟前时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和善笑道:“两位施主安好。”

范无救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你看得见我们?不对,你是怎么进入这鬼城的?”

和尚道:“心怀慈悲,无所不往。”

谢必安除了略微皱眉,神情还算泰然自若,问道:“大师所为何事?”

“为一人”,和尚指了指老鬼怀中刚刚醒过来的少年,小豆丁正用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呆呆地看着他们。

谢必安拧眉,“大师认识小豆丁?”

和尚浅笑摇头,“不认识,一位故人认识。”

谢必安:“那大师是想……”

和尚答道:“接他去见那位故人。”

谢必安更不解了,“敢问大师口中的故人是谁?”

和尚未答,看向小豆丁,温和笑道:“你可愿意随我去见她?”

小豆丁从老鬼怀中起身,好奇地凑上前,扯着和尚的僧袍,左瞧瞧右看看,“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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