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子(1 / 2)
6时6分2秒
赞美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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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 嗓音清澈动听的青年。
光的碎片,花和梅林。
藤丸立夏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在一阵心悸里清醒, 抬眼看向四周。
他冒了一身的冷汗,透窗而来的风一吹, 令少年浑身一颤。
吐息之间, 尽是霜色氤氲。
少年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他扯着用来遮盖窗口的麻布, 堵住风口,试图让自己更暖和一些。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冷风还是呼呼的从布的缝隙里倒灌。
这次的梦并不危险,也不能从内容上定义为噩梦。
但是,少年的身体和思维, 似乎自发的认定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梦境, 连醒来的方式都显得不够友好。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立夏叹了口气,干脆不再去管窗子和那块完全没用的布。
石床硬邦邦的,他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缝都在疼, 勉强着坐起来, 开始活动四肢和脖颈。
‘吱呀’一声, 锈迹斑斑的破门从外侧推开,白发的青年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他看向坐在石床边沿处,面色苍白的少年, 眼中积淀着深远的静。手中端着的盆, 冒着熏腾的热气。
“你醒了。”青年声音温缓从容。
少年抬头向他看去, 点头回以致意, 面色微缓, “迦尔纳。”
“嗯。”白发青年的神色很静,话也很少,连带着声音都显得格外简练。
可他眼底,堆蓄着宁和的温柔,针对于眼前的少年。
他搁下铜盆,拿亚麻布沾了热水,盖在立夏的脸上轻轻擦拭。
“好暖和。”立夏碎碎的笑声,在麻布下低低的传来,“谢谢你,迦尔纳。”
无法看清的光线驳杂里,太阳之子流露出浅淡的笑意,静远温和。
夜色如日光般温柔。
“我并没有资格接受您的感激。”可惜,迦尔纳一开口就打碎了这静好的气氛,他避开了少年净澈是目光,“身为苏多之子,本没有资格触碰身为婆罗门的您,是您的仁慈允许了我的僭越,我身负贪婪之罪。”
婆罗门、苏多。
少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露出了一种现在的迦尔纳所不能理解的,悲伤又复杂的神情。
而他感受着眼前这位婆罗门之子的悲伤,却感到未曾有过的温暖。
‘我身负贪婪之罪。’太阳神之子垂下眼睫,素白如雪。
“……我,并非婆罗门后裔。”立夏将目光转向窗外那株燃烧的火树,说出口了不知道第几次的解释。
“你是。”太阳之子的目光清澈又固执,他将亚麻布重新浸泡了温水,擦拭少年出了冷汗的掌心,“如果您非婆罗门,谁有资格背负信仰?”
苏多、婆罗门。
迦尔纳生前的时代,主要分有四个阶层的种姓。
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
而除了这四大种姓之外,还有着六类小种姓和其余被排斥在制度以外无身份的人,而‘苏多’,就是六类小种姓之一。
他们是女性婆罗门和男性刹帝利结合的后裔,逆婚现象在原则上是不允许的,后裔被视为底层。
不过由于苏多为最高两类种姓的结合,所以还能够出任王室车夫和宫廷诗人一类较为体面的工作,但是,苏多的后代,地位仍会持续下降。
迦尔纳流落如苏多的人家,从此被视为‘苏多之子’,也是一生苦难的伊始。
立夏摇摇头,脖颈侧麻木微凉的温度唤回他的思绪。
少年叹了口气,问道:“今天的你,依旧不愿和我一同离开吗?”
他感觉到迦尔纳手下动作微顿,“……是的。”
立夏点点头,神色并无异状,他早已意识到还会是这个回答。
他看了眼腕部的联络终端,秒上‘2’的数字,在少年的注视里变成了‘3’,立夏默默测算着时间,他已经在这里耗费良久。
只不过不甘心而已,但是,眼下的时间,已经不得不到了离开的时刻。
眼前的太阳神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并没有完整的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是英灵,在一次落入水中后,被这户年迈的夫妻捡回。
记忆缺失的迦尔纳,认为他们是自己的父母,而年迈的夫妇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
迦尔纳与以前一样,对于立夏所有的话都不反驳。但是这一次的遇见却并不一样,他依旧不驳斥立夏的一切,只除了这件事。
他不想离开。
“……迦尔纳。”他抬头,看着眼前比他要高的白发青年,“我应该离开了。”
“这一次,不会再劝说你啦。”少年笑得无奈又温柔,“像现在这样,也是一件非常棒的事。”
“老爷爷和老奶奶,他们做的果子馅饼非常好吃,乳酪也是。”微光晃动里,少年的睫毛显得纤长,“迦尔纳能生活在这里,真的是太好啦。”
少年的目光柔和温柔的,仿若梦境。令人忍不住在其内沉沦一生。
立夏知道关于这位太阳之子的一生。
他是无上的勇武之子,太阳神苏利耶的孩子,光明磊落,遵循誓言。
无畏,忠义,施舍的英雄。
但是,这样的一位英雄,却一生坎坷。
生了他的母亲,将他遗弃在河水里。身为苏多的养父母将他捡回,迦尔纳成了升车之子。
养育的恩德和养父母的深爱伴随他长大,却也让他一生被‘苏多之子’的身份所限制。他的老师持斧摩罗最后留给他的,是一句‘你会在关键时刻忘记所学一切技艺’的诅咒。
而此前从未见过的亲兄弟,在初见时,说他是一只吃祭品的狗……被骗走的日轮铠甲和耳环,明知欺骗,仍旧遵循誓言给予所求的一切。
最终一战里,因诅咒的应验而忘却的武技,战车的车轮陷入泥潭。
太阳之子在天空被射落,如火焰般消散。
施舍的英雄不会后悔,迦尔纳从未认为自己遭遇过不公的对待。
他以苏多之子的身份,向刹帝利发起挑战,实际上可能只是为了‘平等’而已。
贱民并不卑贱,刹帝利也不意味着崇高,婆罗门更不能左右是非善恶。
无错的生命,理应坦荡的活着,仅此而已。
他为寻求那份‘平等’,而付诸一生,随史诗流传,被人崇敬。
但是……一切梦回的清醒里,这位太阳之子是否也曾回望过生前的遗憾?
没能陪伴到最后的,看护着他长大的养父母。
他们需要的不是施舍的英雄,不是盎迦王,他们只是需要那个随河水而来的孩子,只是迦尔纳。
给予所能拿出的最好的一切,想让这个孩子喜乐安康,直到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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