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来了(1 / 2)
33.
余有年在《Action!》里结织了一些导演和编剧,有时候会接到一些拍摄邀请,都是芝麻绿豆的小角色。比较有趣的是拍过一次MV,演哑巴,还挺考验面部表情表达的。他偷偷问手语老师怎么用手语骂人,老师给他展示了一个全球通的手式。果然,人类在喊“妈妈”和骂人这两点上是没有语言隔阂的。
现在两家夹娃娃店营运得挺好,收入可观,余有年暂时不想别的发财大计。闲时在家看看电影,划划手机,养养微博号,生活还挺自在的。看见别人养的小黑猫很可爱,他点个赞。看见别人去了南非看大草原,他转发说也想去。听了歌手的歌,看了演员的戏,都会评论夸两句。每个号都这样轮一遍操作,余有年摸了摸躺在他肚子上睡觉的仓鼠,突然有种自然而然从良的感觉。仓鼠睡着睡着翻了个身,那鼓成两个麻包袋的腮帮子不知道塞了多少食物。余有年想,当初他好像也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当上了职业黑粉。
那会儿他看什么都不顺眼。
送外卖,晚了被人骂,撒了被人摔碗筷,小电驴开慢开快都被轿车在屁股后面“邦邦”地响喇叭。后来跑传销,一开始因为学历不受限而高兴了几天,之后油被人揩尽东西却没能推销出去,还差点推着推着推到局子里去,幸好没让爷爷奶奶知道,不然又要签一次病危通知书。
在外面赚钱糊口得憋气,回家跟老人倾诉只会被骂吃不了苦,余有年干脆把自己关房里,一道门一片网络分割出他的天下。别人吃了好吃的,他问别人怎么没吃到小强。有人买了新鞋子,他让人小心别崴到脚了。诅咒素不相识的人不够解恨,他便将目标瞄到明星身上,一会儿说这对夫妻离离婚不远了,一会儿说那个影帝要约炮去了。谁受人追捧他就踩谁一脚,好像光凭他一张嘴,那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就会发生一样,别人的生活不舒坦他的生活就能反向提升一个等级。他没想到的是,有人在暗中观察他的网络动态。
就那么和平时无异样的一天,有人在微博上给他发私信,想拉他入微信群一起咒骂某个当红艺人。嘿,他还没见过这种跟村口聚一起磕瓜子一样的组织,有点好奇又有点不安。等他进到群里,那还哪是什么村口磕瓜子的闲杂人等,那可是秘密战队啊!每天都由群主发放要狙击的目标,平台信息,和攻击要求,最重要的是,完成任务后的报酬。看着群里的兄弟姐妹们高效率完成任务后放出来的截图,余有年才意识到自己进了传说中的职黑窝。
他悄悄问那个带他进群的人,为什么找上他。那人说:“这不瞅你天生心理不平衡,骂人带劲儿,得把力使在刀刃上嘛!”聊了两句那人又说:“有些人就不是吃这碗饭的,出去骂人两句回来心里就良心不安了,还差点把我们给捅出去。我告你啊,那些人整天在电视上晃来晃去的,白骂白不骂,你骂完拿了钱就得把嘴闭紧了。”
余有年的嘴可紧了,骂人可带劲儿了。这活不需要成本,赚一分是一分,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余有年怎么可能不做?
一开始他只是空闲时接接单,用词简单明了但引起的回响小,他就观察别人怎么明面上暗地里骂,怎么骂一句话能激起全村人的愤怒加入战场,怎么把假的骂成路人以为是真的。把“求知欲”和“奋斗心”放歪了以后,余有年找到了自己的主战场:微博。他日以继夜地磨练技巧,最终发展成一个披皮黑。
每天定时定点到不同明星的微博超话里签到,发帖子,留言,怎么能使他的帐号等级增高他就怎么做。一个个跑来跟他掏心挖肺或者爆料的粉丝,根本不知道网线对面的他是怎样一个人。混着混着,他看了眼帐号名称旁的那个等级标志,倏地笑了。在现实社会要分叁六九等,怎么到了虚拟世界还搞这一套?底下的人说一句真话没人看见,顶上的人说一句假话就一呼万应了?谁知道这权重里掺杂了什么东西?大抵有着奴性基因的人类跟飞蛾一样都有趋光性吧,睁着瞎眼扑向像余有年头上那种用笔画出来的光环。
明面上追这个明星暗地里借此诋毁另一个明星,挑拨离间,余有年做过了;编造假料演退出粉圈的戏码,造成大规模脱粉回踩事件,余有年做过了;混成粉头带人跑去追别的艺人,令流量分流,余有年也做过了。不光是娱乐圈,各个范畴都有这么一群职黑的存在,黑品牌的,黑国家的,黑人权主义的,往大了说,在数字年代就是资讯战。底层的看不到上层的格局。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赚大钱,何乐而不为?钱越赚越多,活越做越无聊,余有年开始思考做这种缺德事死后得下哪一层地狱,在下地狱之前又会有什么报应。
他的报应来了。
“哥哥晚安。”
自从初一那天吃完饺子,全炁的电话和短信便锐减,余有年当作是报应。
他把仓鼠放回笼子里,给全炁回信息:“失眠。”
全炁显然没有道完晚安后就放下手机。“怎么失眠了?”
余有年思忖片刻,诚实道:“想起以前做的错事。”
“那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认错吗?”
“我错了。”
“改过吗?”
“改。”
“那可以去睡了。”
瞧着这几个字余有年笑了:“你当自己是听告解的神父还是皇帝在下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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