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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挚兰自来就有着文人的悲悯和对世间万物的博爱,但并不妨碍他经历千帆过后对世道残忍的解读,也不妨碍他对罗杳生出了几分英雄落破的悲凉。

谢挚兰令军士将罗杳尸首好生收葬,接着吩咐诸人收拾战场,治疗伤员,整编败兵,自己则一言不语静静地坐在驿站那已然没了窗户的桌子前。

过了许久,太阳从没有半点遮拦的窗口爬了进来,晒得谢挚兰黝黑的脸更加油亮黝黑,他这将肥硕的身体蹦进房间,接着安安静静地用他那文采飞扬的笔端洋洋洒洒汇出一份战报,这才心满意足上床睡觉。

第五章 建功立业

从昨晚战事起到今日响午,沈陌呆在驿站旁的一农户家中,他被谢挚兰圈着不让出去,美名其曰:“公子的安危最是要紧!”

将如今太阳一时晒到了头顶,谢挚兰从天蒙蒙亮开始补觉,已在周公的世界中遨游了两个时辰。他一时累的忘得这茬子事,而沈陌的咒骂也持续了一个晚上再加上他睡觉的这两个时辰。

听闻战事结束,这时太阳才刚冒出头,沈陌便想着直接找谢挚兰去,欲以夜战缺席为由,理直气壮地对他进行一番质诘。

不料谢挚兰根本就没想起他,两个时辰的漠视将愤而上前质问的心情消磨了干净。沈陌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这般没用。

等到谢挚兰睡眼惺忪挣开双眼,想起他来,沈陌这才被守卫放了出来。

无用武之地的沈陌,见到传令官,撇着嘴,心道谢挚兰心里好歹还是想起他了,一脸苦大仇深地暗自谢了谢他的几辈祖宗。

沈陌见到谢挚兰,倒也没问候无关人等,只是殷切地问候了自己的二哥元疏。

谢挚兰摇了摇这几日千里行军、一夜征战后的浆糊脑袋,耐着性子,听完沈陌的对吐谷浑战事的疑问,只是道了句“一切都好”。

这敷衍的寥寥四个字自然不能满足沈陌熊熊燃烧的好奇心。

然而谢挚兰忙着和甘州一个白胡子老头顾南琪交代接管粮草事务,沈陌作为一个识大局的好青年,只好默默地立在一旁。

沈陌听着听着,忽然想起自己本就是押粮官啊,这交接是他分内之事,这话里话外怎么没他甚么事儿呢?不会这就把他打发回凉州去了吧!

心中的疑窦一直笑嘻嘻地按压着,等到谢挚兰和顾南琪办妥了所有交接事务,沈陌凑上前去,满脸灿烂笑容,说道:“谢叔叔,我这趟差办得还行,是吧!”

沈陌的热情没有得到任何的答复。

谢挚兰和顾南琪正聊得热火朝天,从甘州战事到吐谷浑部族作战习性,到边境地形地貌,再到当朝诗词歌赋,书法交流。他二人突然被打断,十分的不乐意。

谢挚兰扭头给了他一个斜眼:“将军说交接完就和我回凉州,别想东想西的,不行!”

沈陌的念头尚未出口,就遭到斩钉截铁的无情拒绝,“呵呵”地陪笑,内心的意志不因挫折而退却,笑意不减:“谢叔叔……”

谢挚兰站了起来,用他那肉馒头热乎乎的大手拍了拍他的后颈,又用他那惯常的温和语气慢吞吞地说道:“听将军的话!”

沈陌受到了暴击,而谢挚兰接着坐了下来,和顾南琪聊起来当前文人推崇的那些无聊的文藻。

“听……的话”这熟悉的和蔼语气,熟悉的字眼,沈陌心中知道,问候谢挚兰行不通,于是他有了自己的打算。

以他对甘、凉两州要务的短暂接触,这二州向来就是报忧不抱喜,不是这里盗匪鱼肉乡里,就是那里外族入侵,今日这时旱蝗,明日那是洪涝。

沈陌对这些人间悲剧印象深刻,在他所读的有限的万卷书中,苦难的描述总是比丰功的宣扬来得荡气回肠。这也是父兄对他一如既往的教导,外面的世界邪恶残酷,没事儿别乱跑。

沈陌却对乱跑的这个因果联系此颇多怀疑,他从万卷书中读出:中原向来便是万国之首,诸国仰视的典范,还有几场仅以威名便吓得敌国一溃千里的离奇战绩,男儿只有跑出去才能一展宏图,二哥不也跑了出去。

他现在急于对自己的怀疑求证,去甘州和二哥一起建功立业。

谢挚兰终于不慌不忙地和顾南琪告了别,圆滚滚的身子儒雅从容地从旁边的沈陌眼前飘过。

沈陌自幼在这种被人无视的环境中茁壮地成长,口服心不服地接受了谢挚兰的安排。

顾南琪带领甘州府军回甘州,谢挚兰则遣回了凉州边防守备,带领随行府兵“押”沈陌回姑臧。

和李斐不同,谢挚兰一路回程,游个山,吟个诗,近水还要唱个曲。

半日路程走了三两日,但沈陌的活动范围缩的太多,就在谢挚兰视线范围之内。就这样,谢挚兰和沈陌的耐心都被双方消耗得所剩无几。

这日,经过一个小镇,沈陌听闻明日有集市,便想着采办些东西带回去,谢挚兰想着勘察此地军民两营招录情况,便在此住了下来。

二人找了一家客栈安顿好后出了门,街道集市虽还没有开,已是热闹起来。

走了两条街,突然前面人群密密麻麻拥在一起,闹哄哄的场面将这人挤了过去。时不时传出叫嚷的声音“打死他”,“杀了他”“为民除害”。

反正已经挤到人群之中,四辆囚车穿街而过,这热闹不看白不看。

沈陌身材精瘦,在人群中穿梭轻盈利落,向前突围。谢挚兰紧跟着沈陌前行占领阵地,二人很快便挤到了囚车前。

街道上的民众一路跟着囚车,过了几条街,囚车周围的人身上沾满了菜叶和鸡蛋液,这让许多人望而却步。这囚车没有进入官衙,反而顺着出城的道一直走着。

到了城外,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几个也被也被看守给驱散了。谢挚兰和沈陌越是跟着,越是疑心起来。

最后,囚车到了一座独门小院,囚车里的四人被押送进了院子。

沈陌脚尖轻点,爬上墙头。

院内,几个打手抡起臂粗的木棍,向跪着的四人打去。

一个中年人重重地挨了好几下,十分硬气,连哼都没哼一声。

一个打手见状,气急败坏地又上前将他打到在地,踢了几脚,指着他,怒道:“罗杳那老贼搜刮民脂民膏,你们都藏到哪儿了?”

地上那人被口鼻中的血沫呛住,咳了一阵,刚毅的神情对他嗤之以鼻,道:“奸佞小人,定不得善终,今日你要杀便杀,要是半分胆怯,不是好汉。”

沈陌手一松,跃下墙头,对等在墙根的谢挚兰说:“这些人正在逼问罗杳的财宝所在。”

谢挚兰叹了一口气道:“罗杳虽有些急功近利,有些谄媚顺旨,儿子不成器些,但自己一向黜衣缩食,待下宽柔,哪里会留有什么金银财宝。咱们进去看看吧。”

沈陌踢开小门,肥硕的谢挚兰上前朗声道:“我乃州府长史,听闻有罗杳旧党,尔等竟然知情不报,将军有令,命我二人捉拿你等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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