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陆 饵(1 / 2)
死里逃生的段豫奇还没回过神来,李嗣走来在他头上嗡嗡讲话,他捕捉到一个搬字,是要他搬走?那怎么行,已经有人要他的命,住李嗣家比哪里都安全,他不走!
于是段豫奇凭求生本抱牢李嗣大腿,这一动作牵动脖子和背部被弄伤的地方,痛得逼出泪水,李嗣的话无疾而终,他努力抬头看人,就李嗣说──
「你住这里的一天,就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打你的主意。」李嗣弯下腰捡起落在脚边的眼镜,没有剥开攀着自己脚的男人,脸上读不出情绪,像机器人一样。
段豫奇像溺水者抱浮木,明知道李嗣只是护食行为,但还是安心不少,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李嗣腿上。李嗣蹲下来看他伤得怎样,一手轻捏他下巴,另一手小心翼翼捧他脸庞,自己歪着脑袋检查、询问,段豫奇莫名热了脸回答:「我可能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李嗣瞥了段豫奇赤裸的上身和长腿,平静表示:「先穿好衣服。」他替段豫奇挑了件宽松的白色印花衬衫和五分裤,拿段豫奇的车钥匙开车载人去医院。
被医护人员询问受伤原因时,李嗣看段豫奇一脸为难,想也不想就替他回答:「情侣间争风吃醋。」
对方只讶异了下就点头问要不要验伤报警,不等段豫奇开口,李嗣又抢答:「不用了。」
李嗣一点都不在意旁人异样眼光,段豫奇斜瞪他,因为连带自己都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出了医院后段豫奇身上多了护颈和背部伤口包扎。段豫奇忍不住在车里抱怨:「你为什么要那样胡说八道?」要不是不想让情况更混乱,他都想一一吐槽反驳。
李嗣替段豫奇拉过安全带系好,若无其事回话:「都是陌生人,找个藉口敷衍就好。」
「话不是这样讲。全世界那么多陌生人,搞不好以后会认识。」
「抵死不认就好了。」
「你真是。」段豫奇气得脸红,过了会儿想起李嗣跑来救命,心里还是相当感激,所以訥訥道谢,李嗣没应他,他担心李嗣被自己兇得不高兴了,又再谢一遍:「谢谢你救我。」
李嗣瞥他一眼,提醒道:「好像是你的手机在响。」
段豫奇在随身背包摸出手机看,是于蘩来电,他实在没心情接她电话,又担心是跟工作有关而不得不回,等对方结束来电后才换通讯软体传讯息问一句什么事。于蘩很快就回传:「有空吗?我在王记羊肉炉。」
段豫奇举高手盯着手机打字回讯:「没空。我受伤了,刚从医院回来。」
于蘩:「怎么了?保重。(惊讶贴图)」
段豫奇咬着下唇再瞥一眼李嗣驾驶的侧脸,他暗恋的女孩这么有心机,对阿虎下咒的事让他耿耿于怀,自己是瞎了才对她有好感,心情一下子变得恶劣,键了一串字就传送出去:「没什么,情侣间争风吃醋打架了。」
段豫奇借了李嗣随口胡诌的理由应付于蘩,反正这无从查证,他只是想混淆于蘩对自己的瞭罢了。
车子慢停下,就停「旭」的屋后,两人从旁门进屋,段豫奇走得很慢,虽然外伤只有擦伤,但颈脖和背都被掐伤、撞伤,让他痛得根本不想动。他是个非常怕痛的人,小时候打针必哭。
李嗣等人走进屋里,锁好门窗就过去截段豫奇的去路:「我背你。」
段豫奇摆手,李嗣说:「反正没人看到。逞强没好处,只能请假了。」
段豫奇满脸黑线,他的车还有分期没缴完,请假多少会影响他的收入,但也不可能带着护颈圈工作,只能请假。李嗣身高约一米九,已经背对他蹲低,他内心挣扎三秒后默默趴靠上去让李嗣背上楼。
「是于蘩打来的。就是我之前暗恋的人,但她好像很执着我学长,对学长下了东西,不知道是符咒还是什么,之前学长来找我讲这些,人就跑去国外找高人帮他解决麻烦。今天香水发表会于蘩也有去,她跟调香师认识。刚才出事之前我闻到一股香味……我怀疑是她。」他不由得有所联想,毕竟他认识的人之中,会装神弄鬼害人的,目前只想得到于蘩一个,虽然动机不明。
李嗣背着他上楼,步伐很稳,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背着,李嗣的肩背宽稳,骨肉匀称,趴在这样的背上令人安心。
李嗣说:「那她可能是打电话看你死了没有。」
段豫奇心一颤,李嗣的语气太平淡,彷彿不在意他的死活,但又出手救了他,也算没有真的见死不救,毕竟这里虽然很多闹鬼传闻,但也不是死过人的凶宅,如果房客死了也会让房东困扰吧。他回神发觉李嗣继续往三楼走,疑问:「我房间在二楼,你去哪里?」
「住三楼吧。方便我照护。」
段豫奇没想到李嗣私底下这么随和亲切,不在意隐私曝光?李嗣不介意,他当然也没意见,他受了伤确实需要有人帮忙换药、贴药布什么的。
这是段豫奇第一次进李嗣的寝室,一进门就能看到靠窗墙的木工装潢,那是整排的收纳空间,包含书架桌柜,其他就是浴室、衣柜,架高的木地板放着一张大床垫,床的一侧有大窗户面向着屋后空地。
李嗣轻手轻脚放下段豫奇,段豫奇僵硬挪坐到床尾试图脱袜,但这简单的动作却令他痛到脸部扭曲,咿咿呀呀呻吟。李嗣看不下去,蹲下抓了他的脚把袜子脱掉,抬眼凝视他片刻后起身走去浴室洗手。
段豫奇不好意思,他感觉李嗣是迫于无奈。李嗣洗完手走到房间外,不久拿几个小水晶在角落或书架摆着,又开一台香氛机,房间里很快瀰漫着佛手柑的香味。李嗣说是设好了结界,明天要再把屋子巡一遍。
段豫奇这时察觉了什么,他问:「你身边那串东西去哪里了?」他指的是李嗣周身时常绕着的妖精鬼怪或不明物,而且刚才在医院也吸引许多好奇的东西靠近,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李嗣按着墙上犴键调整室内灯光,分神回答:「驱走了。你伤了颈背,容易外灵侵体。」
段豫奇有点感动,李嗣大可不管他死活,却替他做这么多事;虽然想吃猪鸡羊牛之前也要费心把牠们养胖,也许李嗣是护食而已,但他无法控制心中涌动的情绪。不仅感动,他对李嗣越来越有好感,毫无道理的……
这是吊桥效应?黑暗效应?首因效应?段豫奇自我解释,但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加上惊吓、受创后他精神不太稳定,暂时有个能依靠的对象也不错。
他太早就独立生活,虽说偶有贵人关照,比如王騫虎和一些朋友,但也幸亏自己不算孤僻,愿意与人交流、互信,不然单靠自己一个人早就孤单死了。
李嗣让他在寝室休息,逕自下楼弄了杯蜂蜜牛奶回来给他喝,说是让他早点睡。
「第一次喝这样的东西。」段豫奇喝牛奶,也会吃蜂蜜,可是从没想过把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味道意外的不错,很香甜。
李嗣站在床尾盯着段豫奇,两手向后撑着桌面,长腿稍微交错站着,神情慵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可能根本就在放空,只是目光恰恰落在段豫奇脸上。段豫奇被看得莫名不好意思,两手捧着瓷杯道谢:「不管怎样,谢谢你救我。不然这间屋恐怕要变凶宅了。」
「够了。没什么好谢的。」李嗣看他喝得一嘴白鬍子,抽了面纸过来轻捏住他下巴擦拭。李嗣说:「敢踏进我地盘放肆的傢伙,这下场是应该的。」
段豫奇仰视李嗣的脸,一贯的缺乏情绪波动,但这鲜明俐落的五官却耐看顺眼,如琢磨过的玉石,即使下巴有点鬍渣也不显邋遢,清澈的眼眸像无欲无求。目光仅仅在这样顺眼的脸上多停驻半秒,段豫奇觉得自己呼吸变沉,紧张、心痒,而对象却是个比自己高富帅的同性。
「你知道自己条件算是不错的吗?」段豫奇被自己的话吓了跳,补充道:「张姍那样的女性,又可爱又好相处,不是你的菜?活泼开朗,古灵精怪又意外体贴的艾莉呢?还是不喜欢吃窝边草,喜欢到远一点的地方打猎?」他有些失控,越说越过火了,可是停不下来,此刻他只是迫切想知道多一点关于李嗣的感情生活。
李嗣站直身,并没多加理会段豫奇突如其来的一堆问题,他随手把面纸扔进垃圾桶,只留桌上一座触控的香菇灯,自己换了件休间裤就上床就寝。段豫奇呆坐在床尾许久,十几秒后尷尬求饶:「我不开你玩笑了,拜託帮个忙,我这样很难躺好。」
李嗣没想到段豫奇是怕痛而不敢动,沉默几秒后凑过去把床尾的男人由腋下架住,缓缓往床里挪。
「痛痛、痛……嘶……今天怎么这么衰。」
「所请假也好,免得出门又出事。在这里等他们自己上门,我也方便应付。」李嗣一手环过他腰背支撑,让他慢慢躺平,然后侧卧在他身侧,单手撑着脑袋。
段豫奇躺平后只转动眼珠看李嗣,幽微灯光下有种朦胧美感,令他心头微热,如果对方察觉他这么不对劲,极可能一脚把他踹下床吧。为免伤上加伤,段豫奇闔眼长吐一口气,培养睡眠情绪。
李嗣说:「这两天作息跟我一起,等你染上我的气息也比较不容易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沾上身。除非对方能耐比我高。」李嗣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话曖昧,却听得段豫奇耳尖温热。
「讲得好像你很厉害。」
「人外有人,但我也不弱。」
「不觉得我们盖一张被子很诡异?」
李嗣转移话题:「早餐想吃什么?」
「不吃了。我要睡到中午。」
「午餐想吃什么?」
「松露酱烤鸡排义大利麵。」这是本週新菜色,段豫奇听说之后就开始嘴馋。
「如果那个调香师或于小姐再联络你,就跟他们约吧。」李嗣躺平,语气慵懒。
「做什么?」
「礼尚往来。」
段豫奇无声笑了下,闔着眼问:「李嗣,你为什么帮我出头?」
「为了你能准时缴房租。」
「才那点房租你也计较。没别的理由了?比如看我顺眼啦,之类的。」
李嗣没正面回应,他说:「我看他们不顺眼。快睡,明天还要叫人修门窗。」
次日,天没亮李嗣已起床准备开店,他是个不太需要睡眠的人,一天睡四小时绰绰有馀,要多睡也没问题。「旭」后来又雇了两名员工,李嗣趁空档吃了些东西,中午是生意的巔峰期,在这之前他上楼发现段豫奇瘫在床上像死尸一样沉睡,没有动静,他拉开窗帘低唤:「睡死了?」
「我早就醒啦。」段豫奇把蒙脸的棉被拉开,两手朝天花板举直幽怨道:「只不过爬不起来。」
李嗣摇头,上前把人拉起来,忍不住念了句:「太废了吧。」
段豫奇深呼吸,被念也不痛不痒,反正他脸皮厚。在李嗣的注视下,他动作僵硬往房门口走,李嗣喊住他:「去哪里?」
「刚刚空调停了,热得我一身汗。」
「你这样能自己换?」
「呃。」段豫奇汗顏,想像了下好像颇困扰,不管怎样还是下楼拿衣服替换。他每个动作都滑稽可笑,拿着衣服半天也没能穿脱衣物,侧对着门口跟来的房东先生丑态百出。
李嗣不想浪费时间,走来命令他站好,替他把原先穿的衬衫钮釦解开,接手那件乾爽的t桖。李嗣的眼神和动作近乎无机质,有时段豫奇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像在看灰尘,但房东亲自照护他还是让他感激,同时庆幸李嗣是个面瘫,再怎样也不会露出耻笑他的样子。
李嗣把上衣捲好,撑开袖口,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左手。右手。头。」像给幼儿穿衣一样,段豫奇的羞耻只维持了半秒,接着李嗣再帮他拿短裤:「左脚。右脚。」穿完衣裤后李嗣拧了毛巾给他抹脸,再拿把梳子递上。
段豫奇享受有人伺候,对方还是这样顺眼的英俊男人,正当他暗爽的时候,李嗣一句话戳破他的梦幻泡泡:「自己梳头发总会了吧。今年几岁了?」最末句绝对是羞辱了。
段豫奇垮着脸梳头,斜眼瞥李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李嗣眼中有笑意,可能是错觉。李嗣问:「午餐下楼吃?还是再给你端上来?」
「我就不下楼佔一个位置了。」
李嗣应了声要下楼工作,段豫奇喊住他,看着他神色平淡的模样,段豫奇右手抓着左前臂赧顏说:「你可能觉得没什么,但事实是你救我一命,我真的很谢谢你。人家说临死前的跑马灯,我发现我没有,那时我脑子一片空白,这一生到现在也没什么值得死前还掛念的。所以我还是想活下去,不想就这样人生空白的走了。」
与其说是空白,倒不如说是苍白。他有不少朋友,但一直不肯把谁看得太重,包括自己,因为对于人世间的感情,他害怕,也渴望。这和他的出生背景多少有关,从来不曾拥有的话,也不会害怕失去。他认为没有谁是失去他就不行的,因为他同样也不想为了失去谁就崩溃。
儘管胆怯得狡猾,他还是不太甘心就这么结束生命。话音略沉,本来心里有些感慨和庆幸,说出口怎么显得自己挺惨的,吸口气重整心情后微笑道:「总之,谢谢你,不管有没有机会报答,我都不会忘记你救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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