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 / 2)
张幺幺猛地朝声源处看去,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四处都是封闭的,只有右边墙上有个透气的窗子,里面只点了一盏灯,十分昏暗,那人站在阴影里,一时看不清他的模样。
直到他往灯光里走了两步,张幺幺瞳孔一缩,却又有了些预感:“王伯。”
张幺幺认识的王伯是个哑巴,常常低着头,对上十分恭敬,对下也很宽容,是个很温和的人。
但此时的王伯是陌生的,他惯常佝偻的腰站直了,竟有些儒雅的模样,温和的眼神也没了,看着她的目光冷漠又厌恶。
“您会说话?”
“十一年前,裴家被你父亲害得家破人亡之后,老夫便不愿再说话了,后来所有人都以为老夫哑巴了,也就忘了老夫是会说话的,所以你看,人的忘性真的很大是不是?”
“裴家……”张幺幺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你绑架我,是为了裴家?”
就在前一刻,她还以为王伯是被二王的人收买了,否则怎会郁林肃刚出门他就找上门,又囚禁了她。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裴家。
王伯在她面前两步停下,闻言不由笑了:“否则还能为了什么?你以为老夫是为了二王?老夫虽然恨不得你死,可也从未想过背叛世子,毕竟他可是裴家唯一的血脉了。”
张幺幺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他说过,你此前是裴家的管事,裴家出事后就去了裴夫人身边,裴夫人没了,你又一直守着兰台巷的宅子,我还曾感叹你是这世上少有的忠仆……如今看来,我依然轻视了你的忠心,这么多年过去,郁林肃都放下了,你却还未忘记。”
王伯在昏暗中踱了几步,轻笑道:“世子有一半血脉姓郁,他自然对裴家的仇恨没有那么深刻的,可是老夫不一样。老夫早年读书受挫,被人抢占了功名,正觉人生灰暗险些活不下去时遇到了老爷。老爷虽是个商人,却最是敬佩读书人,为人诚善大方,又爱助人为乐。”
“老夫与他渐渐成了忘年好友,他曾一心想要资助老夫再去考取功名,可老夫已经厌恶了官场上诡谲虚伪,因而宁愿在他身边做个管事、幕僚。日子安安稳稳的,没甚勾心斗角,多好。”
“直到你父亲提出什么‘文正改革’,彻底改变了整个大林朝的局势,也改变了天下成千上万人的人生。”
“其实你父亲心怀天下,大局为重,当初提出改革时,老爷也是支持的,可奈何他贪心不足,不知何为度,竟想要触动别人的底线。”
说罢看向张幺幺:“如今天下穷人都说你父是个好人,可那些因他改革而死的人又有多少人?”
“他为穷人带去了生的希望,可为什么要伤害裴家这样与他无冤无仇之人?裴家所拥有的都是自己祖祖辈辈奋斗而来的,凭什么就要为了那些穷人牺牲?便是夺人田地财产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灭了人家满门?你父大公无私,凭什么别人就要受死?所以你看,他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王伯渐渐激动,便是身在昏暗里,张幺幺也能看见他那双被仇恨点亮的双眼死死盯着她。
她没想到王伯竟然如此恨父亲,想了想道:“我父亲的所作所为从不是为了个人私利,裴家的事的确叫人惋惜,但你不该将所有过错都推到我父亲头上。便是郁林肃也知道裴家当年先是被人利用,之后又被抛弃,这才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你不用拿那一套说辞来忽悠老夫,老夫不是世子,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但若是没有你父亲这个根源,又怎会发生后面的事?所以,最该死的,便是你们张家人!”
两条手臂被牵扯的好似要断掉,她只能费力垫着脚尖做些缓解。张幺幺苦笑:“您不用恨了,我父亲在十年前已经没了。”
“呵呵呵……”王伯突然笑出了声:“这倒不用你告诉我,毕竟,这天底下恐怕还没有人比老夫更清楚你们张家人的死期。”
张幺幺脸上的表情渐渐僵住:“你……说什么?”
王伯的神情愈发轻松,含笑欣赏她骤变的脸色:“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老夫的祖籍,乃是苏州府水云县。”
“你……”
“老夫便是当年那个为方泽安启蒙的教书先生。”
张幺幺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天灵盖,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嘴唇颤抖着,语不成句:“你……就是……灭了我家……满门的仇人?”
王伯坦然点头。
张幺幺彻底僵住。
“当年裴家出事后,老夫便一直潜伏京城想要报仇,正巧方泽安认出了老夫,才知道他竟然是你父亲的义子。呵呵……”他笑出了声:“可见这是老天都在帮老夫。”
“后来老夫便收买了几个同乡举人,让他们随方泽安回了你家,接着便将你张家满门屠戮。老夫本想连他也杀了,可惜,曹相的二女儿看上了他,在他晕过去后将他带走了。之后老夫便将其他几人分散各地,以便为琼海出去的东西做后应。可没过几年,他们却一个个都死于非命,那时老夫还怀疑是方泽安杀了他们。可后来经过查证并不是他,直到前些日子见到了你,老夫这才明白。”
“你原本可以好好活下去,可你偏偏攀上了我们世子,偏偏回到了京城。”王伯笑:“这不是老天爷给老夫的机会又是什么?”
张幺幺脸色惨白,如坠冰窖,整个人情不自禁的开始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哈哈哈!”见她大受打击的模样,王伯突然仰天大笑出声:“这就怕了?最该说的话老夫还未告诉你呢。”
张幺幺抬眼看她,眼里一片血红,睫毛都在颤抖。
他不怀好意道:“你恐怕不知道吧,这世上最恨你张家人的,不是老夫,是世子的亲母。而老夫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听她的吩咐!”
张幺幺胸口一阵剧痛,嘴边溢出一丝血迹,脸色灰败。
王伯眼中的光芒愈发渗人,几乎是在赏玩张幺幺的惨痛:“老爷当年并不看好夫人嫁进侯府,可奈何那时夫人与临安侯感情正好,裴家几番阻止都没用。果然夫人嫁进裴家后日子并不好过,老爷为了给夫人增加底气,便把家中的钱财一笔又一笔送去临安侯府,只希望侯府的人看在那些银子上能对夫人好些。”
“可到底有钱的比不过有势的,临安侯接夫人过门时口口声声保证不叫她受委屈,却纵容曹夫人明里暗里的针对欺辱,夫人一日日失望,最终搬出了侯府。”
“可一般的女人哪里有这样的底气?也不过是因为裴家钱多,老爷又对裴夫人宠爱得很,这才叫她有兰台巷这个可退可守的宅子住。夫人也是到了此时才明白,若没了娘家人她说不得早被曹夫人给磋磨死了。”
“后来夫人对临安侯的感情渐渐转化为了对娘家人和老爷的愧疚,她不慕临安侯府的权势,一心只希望娘家人能过得好。”
王伯微笑:“谁知裴家最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呢。可便是裴家满门都没了,老爷临死前依然惦记着夫人,暗中为她留存大笔能好好生活下去的财物。”
“然而夫人又怎能用那些沾了亲人鲜血的银子呢。裴家出事后,她大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老夫找上门后,她把裴家留给她的所有钱财都给了老夫,只求给裴家报仇,好在老夫也不负所托,后来得知你们一家人都死了,她才安心离去。”
说罢他以一种莫名的眼神去看张幺幺,神色疑惑:“其实自从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后,老夫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心安理得的呆在世子身边的?你难道丝毫不觉愧疚吗?今日给夫人上香时,你就不觉得心虚吗?”
他笑:“你们张家人,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呀。”
张幺幺脸色灰白,心脏一阵阵绞缩闷痛,胃里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血沫伴随着之前喝下的花茶,顿时一股子酸臭味儿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挥散开来。王伯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神色极为厌恶。
张幺幺吐了一回,伴随着花茶吐出来的还有尚未完全消化的迷药,虽她现在极为狼狈,可到底清醒了许多,身体也没有那么虚弱了。
王伯离他远远的:“真该叫世子见见你这副叫人恶心的模样。”
说罢转身欲离开,张幺幺叫住他,喘着粗气道:“你什么时候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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