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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三日,就会有一个小童给他传信,信上的内容,像是一个吊着驴的萝卜,虽然小,但对他十分有诱惑力。

他一开始以为这写信的人是沈之昂,想要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后来才发现,沈家根本就没有那么大能耐,沈之昂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们家的人光嘴皮子溜一些。

写信的人,根本没有威胁他做什么大的改动变化,只是三日一信,告诉他去看看晋阳城里的百姓。

那些骨肉分离,妻离子散的。

看样子好像是试图激起他的怜悯?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必在乎区区万人性命?

他浑身反骨,讨厌被人威逼利诱,但不得不说,这次的利诱,当真诱到他心口去了。

他原本是想,等那些乱民真的涌进来,乌孙人趁机浑水摸鱼,狩阳帝死了之时,他再站出来领兵进城,彼时已经两败俱伤,消耗的差不多,他不但能名正言顺坐上皇位,不用自己动手杀了慕容刚,还能将消耗降到最低。

现在凉州的将士,已经在距离晋阳不远的涪陵郡枕戈待旦,只等着叛军攻城,他坐收渔翁之利。

狩阳帝现在忙着盘踞都已经足够焦头烂额,根本注意不到他已经悄悄接近。

至于为什么他还要放乌孙人进来搅和一通,是他早看着凉州上方的乌孙不满,想寻个借口出兵挞伐。

待晋阳之乱一平下,他从中抓几个乌孙细作,便有了开战的借口。

又传来了新的信件……

第55章

慕容澹凝眉看过, 将其烧毁了,嗤笑一声,“哪儿来的救世主?妄图管孤的闲事。”

被火焰吞噬卷起的蝇头小字,像镌刻在慕容澹心中一样。

“人是我里应外合接走的, 却不知她往南走了还是往北走, 往东走还是往西走。我只管将她送走, 却不管保护她。若是往北去凉州了还好, 若是往别处去了……”

慕容澹嘴上不屑, 却还是忍不住抬脚出了王府, 原本繁华的晋阳主街, 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烧杀抢掠, 原本精致的亭台楼阁, 变成了一片废墟。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嚎叫, 孩子的哭喊,混着血液包裹了整个晋阳城。

乱民根本无法闯入权贵大夫的家中, 也暂时无法闯进宫内, 便将一切怒火,都发泄到了无辜的晋阳百姓身上。

却也忘了,他们都是一样,被压榨的人们。

那些有组织有纪律的起义群众,并没有这么快闯进来,他们是之前的散民,流窜在城中,白日里躲藏起来,晚上出门, 抢掠烧杀。

南衙早就听说叛军的事儿,也知道朝廷没有能力进行镇压和反抗,一个个逐渐的也放弃抵抗了,颓废的任由他们在城中作乱。

流民割开了一个女人的喉咙,将她手里的东西抢走,慕容澹眼睁睁瞧着颈部的鲜血溅了有一丈高,滚烫被冰凉的地面所冷却凝固,女人瞪圆了的眼睛,就那张直直望着他的方向。

慕容澹做了个梦,虞年年坐着出城的马车,半路上被那些流民截住了,他们饿极了,将人从马车上拖下来,割断了颈杀掉。

虞年年那双漂亮的眼睛,充满了不甘和绝望,身体软软的落在地上,他想过去救她,想杀掉那些人,双脚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跑步过去。

她的脸,就忽然变成了今日在城中见着的那个被杀的女人。

慕容澹后背一片冷汗黏腻,又是恐惧,又是庆幸。

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天已经快亮了。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鼻尖滑落,像真真切切跳过崖劫后余生一般的后怕。

殿里的烛火全熄灭了,窗外透出一点点晦明难辨的朦胧。

沉沉之色从苍穹倾泻,笼盖住混沌,将天地都染成一般的模样,一时间教人分不清天,也分不清地。

分不清什么是清明,什么是浑浊。

他身侧放着的,是虞年年穿过的衣裳,上面属于她的香气已经淡了不少,他只有日日抱着她的衣裳睡觉,才能感觉人还在身边,不至于夜不能寐。

慕容澹捏了捏眉心,朝着虚空问问道,“乱民如今到哪儿了?”

梁上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回禀殿下,大概明日就能到晋阳城外。”

慕容澹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布满了纠结和痛苦,良久,才忽然道,“那我们明日,在他们破城之前,便围住他们。”

姚生那张满受淬炼的脸庞,变得不可置信起来。

他提前从暗室里出来了,因为慕容澹现在急需要一个得力的左膀右臂。

姚生心想,自己不过才在暗室里待了不到半年,竟然都摸不清殿下的心思了。

若按照殿下的性格,必定是要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才缓缓出现坐收渔翁之利,确保伤亡降到最低。

“有些人是无辜的,别牵扯他们进来。”慕容澹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有病。

这个病自从遇见虞年年之后,便开始了。

那就是他曾经深感误事的怜悯动容之心,让他无法保持冷静。

他现在竟然会为了一个荒唐的梦境,为晋阳里那些无知愚昧又虚荣的百姓考虑,替他们的性命思量。

若是他理智尚在,应当以减轻自方将士的伤亡为前提首要。

他实在是被方才那个梦吓到了,他梦见虞年年被这些流民杀死了,那些流民将要分食掉她的血肉。

其实这个梦境,也侧面反映了慕容澹心中的担忧,只要大梁的动乱没有彻底平息一分,她在外面,就多一分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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