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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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三月,景逼三春,再过月余便当立夏,立夏后快便开山,纸农们再无闲暇操心其他,山上视察新竹长势,山下查检各场各具,日夜祈盼。

今虽分槽,漂塘、场宕等地却是两槽共用,两边人依旧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方家遭“东西南北风”骗后,东槽便有人将此看做报应,言语间虽未幸灾乐祸,但还是会忍不住在西槽人面前提起霍沉,而今在他们眼里,霍沉本领极高眼光也极高,与他合作,实在与有荣焉,至于西槽的,唯有悄声嘟囔他们几句。

初七这早,令约又在屋后装上几双草鞋,出来廊下便见霍沉站在柴门底下仰头瞧她,她抬抬眉:“这是做甚么去?”

寒暄口吻,并不与他客套。

“同你们上山去。”他先斩后奏答道。

令约弯眉一笑,低眼看去地面上。

清明三月多疏雨,道路终日泥泞,令约瞅着他一尘不染的鞋屡,思量间摘下肩上背篓,取出双捆好的芒鞋晃了晃:“套上这个罢,省得拖累了脚下。”

她轻晃着,春日单薄衫袖缓慢滑下,露出截纤细皓腕,霍沉目光一顿,撇开眼,须臾又凤眸微眯……转回视线,试图看得清楚些。

令约却以为这位少爷是在嫌弃她的草鞋,解释来:“配你虽丑了些,但总比脚下拖泥来得好。”

她不由分说,作势将草鞋丢去廊下,霍沉忙将背在身后的手端来身前候着,分毫不见稳重气度。

“接好了。”她招呼声,声音似乎因他的举动染上笑意,可从面上看,依旧是不苟言笑。

霍沉静等着,见她只手在半空稍作估量,不觉好笑:她是在想如何收好气力么?

不等他回神,令约便轻轻一抛,准头很好,端端儿落进他怀里,霍沉垂首看了看手中草鞋,解开草绳,两手各拿一只。

“只你去么?云飞和阿蒙呢?”她操心问道。

“去蜻蜓湖边插柳了。”他捏着草鞋仰头答话。

令约眨眨眼,抱起廊椅上的小背篓:“你稍等片刻,我们快便来。”

说罢,转身离开,不疾不徐拐过廊角后,蓦然停下步子。

迴廊下所挂笋干像是串珠帘,随风摇曳,春雨气味、潮湿泥土的气味与笋味掺和在一处,罩着她。

少女站定等了等,须臾悄悄探出脑袋,见柴门下的人弓腰套上草鞋,而后抬起左脚端详阵、再抬高右脚端详阵,良晌,寂静的小道上传出声低而沉的笑。

“……”令约默了默,收回脑袋。

竟和她想得不同,论起理来,这人不是该皱眉苦恼么?

难得的促狭心思幻灭,她败兴绕回院前,见一众纸农学徒都等着她,忙捏紧背篓带,赧然小跑去院里,众人不觉有异,往屋后拐。

小径上稀疏长着几丛毛茸茸的草,迴廊下的石壁不仅扑上春苔,夹缝间亦有莠草冒出,一阵风过,簌簌摇两下身子,又听几处铁马齐声叮当。

霍沉踩着草鞋走上几步,听人来,抬头看去,最先对上几个猴儿般的少年学徒。

“霍大哥!”

“好长时日不见!”

“霍大哥又同我们去纸厂么?”

几人高兴唤了几声,霍沉俨然成了天上的月,始才露面就教一群星子围拢问这问那,拥去人群最前面走着。

近些日子宛阳都在传他如何卓越如何明智,分明那“东西南北风”北上途中就盯准了他,岂料他生生的避过此局?

此时问他的,也多是这些。

“霍大哥,你那时为何回了他们?”

“霍大哥,你见过的宝贝多么?”

“霍大哥,你从前听那些闲话时怄么?”

“霍大哥,……”

连路磨得人耳都要生茧子来,令约起初还听着长辈们商讨届时号字的事,到后头,心思全转去前面,听霍沉淡淡回他们话——

“小孩子问这些做甚么?”

令约:“……”

行至蜻蜓湖畔时,云飞和阿蒙已在岸边插好两条柳枝等候多时。

令约先看那柳条几眼,再转觑他们脚下,见果然已是拖泥带草的光景,便打消了递草鞋的念头。

路过小湖,不过半盏茶时便拢纸坊范围。

山脚下空荡平坦,正是历年搭马场的好地方,所谓马场,便是纸家斫竹后用来砍青、削竹、拷白的加工场所。

众人从此处上山,这时那群少年才收起聒噪,跑去各自师父师兄身后跟着,专注听事,先前众星拱月的“月”转瞬“众叛星离”,耳边只听云飞和阿蒙在赌见到的第一只鸟会是什么颜色。

实可谓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霍沉独身一人走着,不时看去纸农那端。

往回同来时,他们少说会问几句纸号的事,他也能谈上几句,今日他们却忙得很,也不散,只聚拢说甚么拜山神、祭蔡伦相的事,抑或商量分槽后如何安排人手……

全插不进话。

好半日,走至山腰上贺无量才使人散去,霍沉紧盯着贺家父女,预备凑上去,不料撞见令约跟着两个青年走开,其中还有那个犹犹豫豫似有话说的林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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