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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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水生伫立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她平静的说:“先生奇怪我为何不恨二娘?先生能说出这话,就说明府中一定有某些人嚼舌根,将当年的旧事告知了先生。”

他沉默了几秒钟,开口道:“确实有人和我说起过这件事。”

他感觉她可能会有些气愤,但是她没有,她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石台下边隐藏的暗渠,耳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她声音轻柔的说着,语气如同一曲吹给远方的竖笛。

“其实,二娘是这个家里对我最好的人,早些年我一直以为这是一种愧疚,因为我知道,当年是二娘害死了我娘,我曾经辱骂过她、甚至还推搡过她,但是她都默默承受了,当年我对此还不以为意,只觉得她欠我的,如今想来,心里还真是感觉愧疚。”

杨水生没有说话,他听着她慢慢的说着,他觉得她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些疑惑,早些年我家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不过犯事的那些人,哪怕是我爹最喜欢的情人,最后也避免不了装入麻袋沉江的下场,唯独二娘没有受到惩罚。我之前一直不理解,还以为是我爹偏心眼,但是直到去年我才理解这一切。”

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石台的边缘,她的眼睛看着这个安静的宅院,她的眼中充满了生机,不像是一个有病的人,因为当年的岁月,放在现在依然具有灵动的活力。

“去年张开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对他的等待是我漫长的痛苦,所以我经常去莲花池畔去散步,那个时间在那里,我遇到了琴姨,我们家最老的一个仆人。琴姨说,从她来到赵府的时候,这个院子就是这么荒凉,这里仿佛是专门为了囚居别人设计的孤宅。”

“琴姨已经五十多岁了,从我母亲死了之后,就莫名其妙的被赶出了赵府,她和我回想着当年的往事。原来,当时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是我的母亲,她是一个忧郁的女人,本该去国外完成学业,却因为嫁给了我爹而留了下来。”

“母亲留下了几张年轻时候的黑白照片,她很漂亮,但是父亲不喜欢她,他只是为了完成一场家族姻亲而娶了我母亲。你想想,一个忧郁的女人每天站在这个水池边暗自忧虑,内心伤神,如同一个被囚困在铁笼中的飞鸟,向往着天空,却只能无奈的仰望。”

“我当时太小了,还在襁褓当中,我无法理解母亲的苦楚,我的父亲,当时钟情于另一个女人——我的二娘,除了没有正位的名分,二娘拥有了爹能给她的一切,她带着自己拥有的幸福与美好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那天她与我母亲相遇。”

“这一切都是琴姨讲给我的,她当时是侍奉二娘的婢女,也是唯一目睹了这一切的人,当时二娘如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般在院子里瞎逛,琴姨跟在她的身后阻拦她,害怕她来到这里,但是她还是闯到了这里,与我的母亲相遇了,他们的目光在凝视中静止了。”

“有的时候一个眼神足以表达一切,二娘看到我娘,看到了一个女人的悲哀,我娘看到二娘,看到的是尚未到来的悲哀,琴姨记不得她们当时说了什么,只知道我娘和二娘很聊得开,琴姨说我娘在赵府中笑的最开心的那一次就是与二娘聊天的那一次。”

“那一次,她第一次说到了死这个字。那一次,她们最后的交谈。我娘跳到暗渠里边自杀了,尸体被暗渠带到了三公里开外的莲花池。父亲与母亲是家族联姻,为了给外公一个交代,父亲必须妥善处理这件事,于是……”

她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到了伤心处。

“母亲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二娘,于是自杀变成了谋杀,二娘被囚居在了这里,也是父亲仁慈,留了二娘一命。而唯一知道真相的琴姨,也被爹从府中赶了出去,爹给了她一笔钱来安置后事,所幸我们赵家也算没有亏待她。”

杨水生听到这里也恍然大悟,他方才想到为什么小姐对赵夫人没有表答出应该表达的仇恨,因为她对她根本就没有仇恨,或者说那唯一的仇恨也被真相击碎。

“那她先前跟你说过的,要你要信的话也是为了关心你了?”

“我从未怀疑二娘会对我做些什么,她早就可以和我解释清楚这些事,但是她没有,我对她充满了愧疚,我从小到大只有她对我是最好的,我一直不愿离开这里的原因,难道是因为张开吗?我可以去天津找他,但是我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二娘。”

她伤心的低下头,长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孔,杨水生静静的注视着她,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也许是因为他一心精研医术而无心对人情之事多费头脑,所以与人交流上,他实在是谈不上高明,不过这也让他比别人更加懂得倾听。

“我对不起二娘,我不知道二娘因何而死,若是能抓到凶手,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若是时光能够倒流,我宁愿代二娘去死。先生可知我现在在想些什么?我倒宁愿那死去之人从地上再次爬出来,只要能让我见到二娘,这一切又算的了什么!”

黑夜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哗啦声”,杨水生的身体顿时一震,小姐也立刻闭了嘴,两个人讶异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目光同时向黑夜的深林中望了一眼,声音似乎是从里边传出来的。

难道有别人正在偷窥他们谈话?

杨水生心里有些讶异,他让小姐停立在原地,然后自己向前方走去,想要看看到底有什么,但是小姐固执得很,到底是拽着他的胳膊跟了上来,两个人缓步的向前走去。

与黑暗靠的越近,他们眼中的一切就越发的清晰,当黑暗慢慢的从眼前散尽之后,杨水生的看到黑暗里正伫立着一个人影,带着而且浑身带着一种怪异的气息。

小姐的身体有些不稳,抓住杨水生的胳膊才没有摔倒,他撑着小姐的身体,感觉她正在颤抖,他以为她在害怕,但是他马上就发现了,她并没有害怕,而是兴奋,他听到她的嘴中低声说着什么,话语无法听清,内心的激动表达的却很明显。

“二娘……”

她如蚊子一般的声音终于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如一根钉子一样扎在他的耳朵里,他盯着面前的人影,恍然中有些不安,并且这种感觉他的心中越来越剧烈。

杨水生拦住了小姐,但是小姐挣脱了他,她一个人固执的靠近那个人影,杨水生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她的手已经触到了那个人影,人影如一滩泥一般倒在了地上。

脸色苍白,浑身潮湿,是赵夫人。

小姐如此的激动,她看到赵夫人的那一刻,心中浮现出了巨大的喜悦,这种喜悦让她激动到颤抖,她带着笑容面对着一张已经死去的面孔,还未变幻表情就已经昏了过去。

而杨水生恐惧的站在原地看着赵夫人的尸体,她与黑暗融化在了一起,那双眼睛在黑夜中猛然睁开,仿佛要将还没有说完的话全部告诉他。

而他的耳中听到了恐惧的尖叫。

第107章 愧疚

杨水生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僵尸的。

但是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黑暗中,赵夫人的尸体从地上站了起来,在他的面前晃动一下,然后拖着湿淋淋的步伐消失在了他的眼前,空气中只剩下腥冷的味道。

刚刚那是什么?

那张面孔纵然在黑暗中十分模糊,但是那就是赵夫人的样子,她的脸上沾着水和泥巴,她的身体如在水中浸泡过的一样,她整个人仿佛都是水做的,让人生怕她融化在黑暗中。可是她那么清晰,她的存在不能让任何人怀疑,杨水生想起了她死去的那一夜。

鲜血腥味刺鼻,黑暗中,赵夫人那带着解脱般的面孔在他脑中,随着他的回忆,慢慢的浮现于他的眼前,生命便是那样的离去,哪有重新活过来的道理?

难道,是血蛊?

不可能!血蛊生于苗疆,中原本来就十分少有,更何况当日夫人死去的场景本就是他亲眼目睹的,夫人的尸体他也曾经检查过,并没有血蛊的痕迹,完全就是被人谋杀。

难道,是僵尸?

死而重生,还在他的面前踱步离去,除了僵尸,还有第二种解释吗?他的心里一时有些恍然,但是马上又否定了如此荒谬的想法,神话论的僵尸本来就不符合医学基论。

时间仿佛过的很漫长,他还在原地犹豫的时候,一阵猛烈的枪响立刻惊醒了他,他猛然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一切还停留在他失神之前,赵家小姐的身体瘫倒在地面上,他俯身将自己的手指贴在了她细嫩的脖子上,血液在血管里有节奏的律动着。

他将小姐扶了起来,背在自己的悲伤,然后顺着枪声想起的方向走去,那恰好也是尸体消失的方向,赵府院落里边布满了人,一具尸体在这里游走的话一定会被发现的。

“不许动!是谁在那里?”

杨水生的脚步还没有来得及从黑暗当中跨出,一阵警告的叫喊声就传入他的耳中,他本能的收回了自己还没有踏出去的步伐,就看到北洋新军的枪口冒出了一阵耀眼的火花,一颗子弹从他的眼角擦过,刚好打到了墙壁上,转而弹射出去,一颗正在开花结果的海棠树遭了难,树干疼痛的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几片叶子从树上落了下来。

“是我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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