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蹊蹺(2 / 2)
李旭曦耳聪目明,与方宋二人处同一个院落,间中察觉到有衣影鬼鬼祟祟地从外头攀墙而越,鑽进对屋里,没点灯,不时传出隐隐约约的低声细语,也不久留,像是交代完毕,随即摄手摄脚地翻身出了院子。身手利索,但却是硬功夫,要不是钱府上都是不諳武术的人,老早被发现了行踪。李旭曦摸了摸下巴想,这儿的官差貌似武功底子蛮普通的,就不知那些武林好汉如何,改天有机会定要切磋比较一下。
「李旭曦,你倒是清间。」
刚从厨房拿过些零嘴儿,李旭曦正大大咧咧地半坐卧在榻子上,两腿交搭搁在扶手,一边咀嚼着乾果,一边拿着手机用手指在扫扫滑滑。讯息自然是收不到,打自头一天到来时便测试过了,却不妨碍他玩玩游戏,看看相片,等到没电了再说。
「方大人今天怎么没出门?」他斜斜地瞥了方祈一眼,依然歪在榻上,笑说:「已经将沼陵冈游了个遍?」
游赏风景不过是幌子,实际是在拖延时间,不然山贼已剿除,賑济粮食又已派发,还有何理由停留在沼陵冈。方祈近来忙于查案,日头逢场作戏应酬知县,夜里又要与宋璟章探研蛛丝马跡,精神甚为疲惫,这些李旭曦怎可能不知晓,此时来找他,便是想与他说说案子的线索,偏生这人寻自己玩笑,心中不禁感到气结。
「中午去了城西,才刚回来。」方祈硬邦邦地回答,踱到木榻旁去看李旭曦手中的奇怪物什,「这个小盒子是甚么玩意儿?」
「一件西域的玩具。」李旭曦直起身坐好,让出左边的一块空位给方祈。榻子十分阔,两个人肩并肩坐也不拥挤。他打开相片的文件夹,将手机屏幕凑到方祈眼底下,一张一张地展示相片。当然,都是登山的风景照。他从容不迫地编着胡话:「看,这些画是不是和真的一样,它让巫师施过法术,能将眼前见到的景象纳入盒子收藏起来,方便日后观赏。」
方祈愣愣地看,满眼惊叹诧异,盒子里惟妙惟妙的高山流水,花草树木,彷彿活生生似的,就算是宫里的一流画匠曲尽其妙,也画不出如斯境界来。对于西域巫术的荒诞离奇,他略有听闻,然而毕竟没有亲眼目睹,还以为巫师皆是用咒语使蛊毒,害人性命,却没想到巫术能这样子使用。他将信将疑地道:「这是甚么法术?」
李旭曦耸耸肩膀,「我哪里知道,这盒子是从巫师的摊子买的。」接着给方祈又扫视了好几十张照片。
方祈怔怔的端详那一幅幅从眼前滑过的景象,未了,半懞半懂地吐出一句:「西域的巫术真是高深莫测……」
哎,这人怎么这么好骗……
李旭曦暗笑。
「李旭曦,你懂得那么多妖怪的东西,是不是巫师教的?」方祈偏过头,表情单纯如孩童。
「唔,也差不多,你就当是这样好了……」含糊地说着,李旭曦把手机的境头调教至前方,一手虚虚地搂住方祈的膀子,低头靠近他的脸,高高地举起萤幕,「来,笑一个。」
方祈不理解他在做什么,呆呆地依言照办了。
李旭曦按下拍照的键,然后将二人的合照搜寻出来让他看,炫耀地说道:「拍得漂亮吧?我的自拍技术很好。」
小巧的黑框子里,他和他并座着,修长的手臂亲暱地勾着他的肩膀,乍看之下宛若被他抱在怀内,脸颊靠拢,儼然一对亲密的相好。
方祈耳根哧地漫上粉色,忙别过眼去,察觉肩上仍被勾搭着,他困窘地伸手拨开,「你,你干么呢?」
「留个纪念。」
「有何值得留念的……」方祈瓮瓮地咕嚕。
瞅着他柳条似的微垂着颈,李旭曦劣根性起,故意去逗他,「难得遇到那么标緻的人儿,就拍下来给镖局的傢伙瞧瞧,等他们羡慕一下。」
方祈身子一僵,隐在鬓发后的耳垂更红了,连带雪白的双颊也稍稍泛起血色,抬眼狠狠地瞪了他一下,低斥:「你…放肆……」
颤颤的字儿,拧不清是害羞还是恼怒。
转眼入了冬,沼陵冈虽不下雪,风流却也逐日寒冷起来,县里人个个添上厚实的棉衣,家家户户摆了铁盆子烧炭取暖。
经过连日来的暗中查究,私吞粮草的案子貌似有了些眉目,可剩下的时日也紧迫,毕竟宋璟章作为圣上委任的巡案,除却体察旱情,监督賑济,还得巡视各省,考核外官吏治,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逗留,惶恐耽误了其他公务,总不行没完没了地纠结一宗案子。对此,三人都甚是苦恼惆悵。两位大人是因为气闷于未能将贪官严惩法办,李旭曦则是为了饕餮那越来越膨涨的身体,以及逐渐缓慢的东川水发愁。
快将冬至的时候,知县献宝似地给送来了亚岁礼,俩贵客各一件赤红狐裘,李旭曦跟着叨光,也得了一件鹿裘。
这些东西看起来平平无奇,价值可珍贵了,达官贵族才能享用。
这老傢伙到底是身正不避嫌,或是相当有把握可以巴结拉拢巡案大人,抑或纯粹愚蠢,李旭曦不得而知,惟无功不受禄,当下就委婉地谢绝了。
「李兄弟,今天冬至,吃点赤豆粥,驱疫鬼祛百病的。」
「谢了。」
民间流传冬至大如年,这里人对此节气十分重视。是日,陈三郎与何小虎便邀请了他一同过节,虽则身在异乡,过得也不随便,亲自做羊肉汤、下餛飩、煮赤豆粥。
粥很软绵,却有点甜腻,李旭曦嚐了个尖儿就放下碗,接着又被陈三郎热络地招呼着吃餛飩。他忙道:「陈大哥,我自己来就行!」
「李兄弟没在中原过节吧。」陈三郎笑说:「可惜现下不在宫廷,不然还可以观赏祭天大典。」
「祭天有甚么好玩的,不过是看万岁爷读祝文,迎帝神、奠玉帛,冗长又繁縟。」何小虎呼哧呼哧地喝了一大口羊肉汤,道:「就是太上皇爱看,劳民伤财。」
「呿。」陈三郎皱起眉,打住他,「仔细你的嘴,这可是大不敬。」
「山高皇帝远,怕啥。」何小虎不以为然,一对精似鬼的眼珠子在李旭曦那边转了转,三姑六婆一般咧开一口白牙笑:「誒,小哥……」
李旭曦瞧那贼嘻嘻的嘴脸,说的肯定不是正经的东西。
果然,便听他道:「这些日子你和宋大人他们住一个院子,有没有碰见到好事儿?」
「甚么好事儿?」李旭曦白他一眼,「我就只见到两位大人每天出外巡察民情,夜里商讨公务,忙得不可开交。」
「嘖,这事儿啊……」何小虎哪里轻易给他胡扯过去,勾勾尾指,嘴角掛着无耻的笑:「那阉尹,垂涎咱们宋大人的美色许久,此番出双入对,焉不会心痒难耐,夜间又无下人,大好良机,趁势潜入宋大人献身……」这么说着,他嘿嘿地笑了两声,摸着下巴,「传言太监不能行人道,对那档子事非比寻常的饥渴,又没得洩阳,尤喜抓挠口嚙,不知道宋大人能否招架得来,那方祈确有几分风流姿态,猜想在床第上也是个尤物……」
他越说越过份,陈三郎脸色马上沉了下来,恼斥一句:「虎子,口下留德。」虽说自身亦看不顺眼那些太监,可是这番说话过于缺损了。
「干嘛,老子说的是事实。」何小虎冷嗤,讥讽地说道:「阉竖皆贪图荣华富贵,宋大人是万岁爷的红人,方祈爬上他的床,讲点床头话,指不准宋大人会替他在万岁爷面前美言数句,他就能调回京师了。」
「方大人不像唯利是图的人吧。」这廝对太监成见颇深,李旭曦知道劝导无用,瞅见陈三郎横眉竖目,正要对这廝的口出狂言加以训斥,便赶紧和气地打圆场,「我们别谈些有的没的了,今天过冬至,该开开心心吃一顿……」他举起酒杯,「来,陈大哥,我敬你一杯。」
陈三郎的表情缓和下来,端起杯子与他碰了碰,喝下酒。何小虎却不愿住口,轻蔑地丢出一句:「那阉尹怎会不唯利是图,当年他老子不也是为了巴结朝廷才把儿子送进宫的么。」
李旭曦夹菜的筷子一滞,愕然地望向他。
何小虎看他神色诧异,也有点惊讶,「怎么,小哥你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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