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丹青不渝 之所以恨(1 / 2)
东西两侧,银光、暗芒乍现,将昏暗如夜的望城剖为两半,狂风起,飞沙乱舞,肆虐的风席捲整座废城,一人走到宫殿外的眺望台上,强风吹瞇了凤眼,酒红色的长发风中狂舞,殿中尘埃被风吹散,顿时迷濛一片,紧接着,神位宝座也发出白光,男人一顿,回过身,相较于东西两侧刺眼的光芒,将整个神位宝座包围的白光温婉许多。
转瞬间,黯淡苍老的宫殿彷彿被注入生命力,陈旧的摆设全都鲜活了起来,好似回到当年风光,白光渐退,隐约可以看见宝座上躺卧着一个人影。
一滴透明的泪从紧闭的眼中流出,滴在椅面上,闔上的眼皮颤了颤,终于掀开,在迷濛水雾中,渐渐清晰的,看清眼前的一切,撑起身,一头青丝长长,随着起身的动作从颊边如瀑直洩,经过光洁的地面反射,发现本是将近佈满全身的红纹竟已不在,不能动弹的躯体也能活动自如,容貌依旧,身上的服装却有了改变,华丽的料面,质地柔软舒适,杏色的高腰交领长裙,外搭一件宽袖鹅黄袍掛,一身现世不曾见过的古老礼裙,但注视这一切的人一眼便认出,这曾是阿克劳蒂亚最常穿的装扮。
抬起视线,前方那是一发的酒红,俊美的容顏与嫵媚的凤眼中是无比惊诧,小巧的瓜子脸勾起一道浅浅的笑,眉眼充满母性光辉的柔和,「赤业。」
被唤出名的男人一震,望着那个女人,即使面容不再相同,但那语气、眼神,加上辉煌无二的背景,他失声脱口而出:「阿克劳蒂亚!」
几乎是扑跪的姿态,他在我面前仰望,凤眼湿润,能再次看见这样的对方,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终究没有白费,我注视着如此卑微低下的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抚上他的脸颊,「傻孩子,」心疼道,「你明知消散于天地本为我愿,这又是何苦呢?」
他立刻握住我的手,「该消失的人不是你,错的人更不是你,凭什么是你消亡?该死的是他们!」说话间,他的眉眼充斥挥散不去的阴沉森然。
「赤业……。」
「你是我们的母神,你才是创造万物的创世神,这本就是属于你的世界。」他捏紧我的手,「你不必再担心害怕,这次我已准备周全,我会保护你,不再让你接受他们的迫害,如今的他们已不再是当初无所不能的神祉,这次我会杀了他们!」
他放开我的手,起身,对外,「来人!」
一道暗影倏地出现跪在我们之前,「母神万安,父神有何吩咐?」
「不必留手,格杀勿论!」凌沉声下令。
「是。」暗影消失。
几乎在下达命令的同时,所有的猎魔族分为两拨,将东西两侧,散发出光芒的宫殿团团包围,只待光芒消退,一举攻进,将其必杀!
我从神位上起身,鹅黄的袍掛稍稍拖地,走至平台,眺望银白与暗黑的光芒在东西两侧互不相让,也从不相容,渐渐,光芒消退,猎魔大军开始收紧包围圈,准备攻进,我闭上眼,像是不愿再看,「赤业,收手吧!」
「阿克劳蒂亚你放心,这项计画我已经准备了近万年,我绝对不会输给他们的!」凌信誓旦旦。
不会输给他们……嘴角微乎其微的牵扯一下,睁开眼睛,闪过悲哀,转过身,不再多说,走回落央宫内,端庄的坐在神位宝座上…不,更贴近的说法是,将自己摆在奖赏台上,等待优胜者前来迎取胜利的果实。
凌望着我,儘管视线垂低,面无表情,他却仍旧感觉到心如死灰的绝望与麻木,「你……」他走到我面前,「不开心吗?」
我没有说话,「为什么?」他不解,「这本就是属于你我的世界,难道你不想从他们手中夺回来吗?」
「还是说……」他像是想到什么,凤眼内的关切骤冷,美丽的脸庞阴森狰狞,好似恶鬼夜叉,「你捨不得他们?」
我沉默以对,他忍不住出手扣住我的下巴,逼我看他,「不论当初的他们,就连这世的婪燄与雷湛都给了你诸多伤害,你难道就不想报復他们吗?事到如今,你还天真地以为他们口口声声的爱情是真的吗?这一切不过是场骗局!」
下巴传来疼痛,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持续加深力道,即便泪痣点缀嫵媚,也掩盖不了他此时此刻的狠戾,「他们不过是在玩弄你,欺骗你,即便如此你还是爱着他们吗?他们到底哪里值得你所爱!」愤怒的低吼。
我痛得蹙眉,依然不肯开口,他盛怒的弯下身咬上我的唇,桎梏下巴的手强迫我张开嘴,接受他的深入,在那吻中,我能感觉到澎湃的情感,不单单只是身为凌的,还有赤业的,以及这追随我步伐的,一同随我转世的,每一世的他。
噠,细碎一声,似是急停的脚步声,凌与我没有立即分开,彷彿缠绵不捨的斯磨几下才缓缓把我放开,他站直身子面向来人,看见衣衫残破,外表狼狈不已的两人,勾起唇角,妖媚动人,却也让人感到丝丝凉意,如同一条斑斕绚丽的毒蛇嘶嘶吐着威吓的蛇信,「别来无恙,两位。」
一时之间,偌大的宫殿被眾多追击而来的猎魔族涌入,包围圈中站着两人,婪燄和雷湛浑身大大小小的伤痕,尤其是婪燄的左手臂,那为了救我而被猎魔族所伤的伤口,虽然不再鲜血如注,依旧狰狞得吓人,「你也不遑多让啊!」婪燄扬起微笑,回敬。
「没想到当初看在她面子上饶你一命,如今你倒长能耐了啊!」雷湛不屑一笑,「把她交出来吧!」
「然后让你们继续逼死她吗?」凌嘲讽回去。
婪燄与雷湛的嘴角一僵,风格回异却同样无比英俊的面容也随之乌云密布,「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为了你的小命,你最好别插手。」雷湛沉声警告。
「不过就是个局外人,连参与的资格也没有,还敢对我们大放厥词?」婪燄收起笑意,「身为见证者就做好自己的本分,给我〝看着〞就好。」语调极其温和,唯有在〝看着〞二字咬得重些,然而丝毫不掩话里的恶意。
局外人!见证者!凌姣好的面容不禁扭曲,「你们以为自己还是那可以随意创造世界,摆弄人心的神吗?你们不配支配这个世界,这世界不属于你们,而是属于阿克劳蒂亚的!」
「配不配也不是你说的算。」婪燄金眸死死盯着这个护在女人身前的男人,「我再说最后一次,把她交出来。」
「少废话,灭了他!」雷湛跨出脚步。
「哼,谁灭谁还不一定呢!」凌冷笑,语落,周遭的猎魔族开始大肆攻击。
因为人数眾多而显得狭小拥挤的大厅,令婪燄和雷湛无法再像在外头那样灵敏的闪躲,但他们却波澜不惊,仅仅抬起一手,时间彷彿暂停,所有猎魔族全都停止动作,凌愣住,怎么回事?
「动手啊!」凌再次下令。
没人回应,依旧静止,雷湛和婪燄露出嘲弄的笑容,「想知道怎么一回事?」婪燄笑问,「很简单。」
抬起的手掌一收紧,顿时,四周如潮的暗袍人影灭化,反倒化为两股──银白和暗黑──光芒流入他们体内,凤眸瑟缩,「搞清楚,谁才是这股力量的主人。」雷湛笑得狂妄,「谁才是这世界真正的主宰。」
「不!」凌不甘示弱的大喊,「这世界是属于我和阿克劳蒂亚的!」发动攻势。
忽然,一把染血的剑刃穿出凌的腹部,三个男人全都震惊的停顿住,下一秒,还不等他们理解,凌感觉到背后一下推力,剑刃往后拔出,三个男人皆是相同的不可置信,顺着滴血的剑刃向上看去,我握着剑柄,不疾不徐地把剑刃搭在凌的肩颈上,刃口向着他的要害,「赤业…不,凌收手吧!」神情淡然,方才满是母性光辉的柔和目光,现在却空洞得麻木不仁,死灰得透不出一点光。
「阿克劳蒂亚你……怎么会……」凌并不算是重伤到不能动弹,却因为打击而冻结姿态,思绪纷乱,寻找会演变成这样的理由,这比前一刻猎魔族蜕变回神力状态,回归婪燄与雷湛体内更令他无法相信,「难道你还没恢復全部记忆?所以你才会帮他们!」
「不,我全都记得。」我回答他的困惑。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你难道不恨他们吗?你不想夺回这个世界吗?这本是属于你我的世界!」凌愤恨的嘶吼。
「不恨?」彷彿听见某个笑话般,象徵性地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不恨?」
杏眼慢慢移到婪燄与雷湛身上,如同一汪深潭,幽深的看不出情绪,足让他们即使面对刚才千钧一发时候也不曾波动的心强烈动摇,面上不显,却是心惊胆跳,「终于懂了吗?我之所以恨你们,而且不肯放下仇恨的原因。」
用力一震,表情凝结。
『或许将来有一天你就会明白,这世上,唯独你没有资格指责婪燄如何待我。因为你和他一样。』军帐中,跪地的女人很是苦涩的笑着,『那时你也会懂,为何我会同时爱着你们,那也是我憎恨着你们的最大原因。』
雷湛抿下唇,甚至心虚的别过对视的眼睛,婪燄则是默默地垂下眼帘,不发一语。
「早在九年前,我就全都想起来了,这也是…为何我会选择消失,不去找你们任何一人的原因。」杏眼淡淡的又移回凌身上,重复道:「任何一个人。」
「为什么……?」凌哑声。
「我们大家,终归不是对方真正想要的。」
「雷湛与婪燄,要的,不是我,而是胜利。」
「那我……」凌急着反问。
「你要的,也不是我。」我缓缓摇头,「而是,胜过他们。」
不可能!不是这样的!凌想反驳,却被那双眼睛看得说不出半字半句,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彷彿看进他心底最深处,那被他极力忽视隐蔽的自卑不堪,现在却被人直接撕破偽装,赤裸裸的呈现,「你是爱我,但爱之中,更多的是敬,我对你而言,一如你唤我,是创造你的母神,是引领你成长的长辈,而非女人。」
「你胡说!」凌破口吼出,他才不会相信!
我沉默了几秒,「即便是我胡说,我也无法爱上你,哪怕你杀了他们。」
凌震住,心脏彷彿被人一手紧紧捉住,痛得窒息,「我的爱非我能选,就如他们对我亦不能放手一样,我和他们都是被困于这场赛局里的角色,身不由己,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愿意放下由我本身意志產生的仇恨,也因为如此,当年我才会选择自取灭亡。」只因为不想再继续在这无法突破的泥泞里挣扎。
『既然,我无法选择我的出生,那么至少,我也要选择自己的结局。』
「从一开始,这一切都不过是场错误。」我略略叹息,淡然的眉眼浮现悲悯,「我们四人之间,与其说是爱恨情仇,不如说是各自深陷在自身的执迷不悟中更为贴切吧!」
这时,身上的装束、长发发出淡淡光辉,点点飞昇挥发,周遭的辉煌也相互呼应的散发萤光,整个空间与我再次恢復到现在的模样,即便是同一场比赛,同样的人物角色,同样的地点,却不代表时光从未流逝,当初的日冕、月恩、阿克劳蒂亚、赤业在歷经时间洪流以后,也有了许许多多新的名字,就如曾经的落央宫辉煌无二,如今也变得陈旧苍老,而我,也不再只是当初那个大爱无私的创世神──阿克劳蒂亚,现在的我,也是张梓,是个能为了自己所爱,所在乎的人事物而选择伤害别人,甚至是杀害别人的自私人类──张梓。
即使如此,有些事情仍旧没有改变,「凌,这世界从不属于你我。」剑刃挪开,放下,「这依然是他们的世界。」
他们,我凝望向站立直挺的二人,当年的日冕与月恩,如今的雷湛和婪燄,才是真正创造这个世界的神,不论原因为何,至少他们创造了我,让我成为一个生命,看过走过这个世界,儘管失去了很多,却也拥有了很多,光是这点,我也得感谢他们。
兴许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又或者是再一次回到过去,体会到当初的种种,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体会,如同凌忆起了身为赤业的悔恨,我也重温了阿克劳蒂亚曾有过的幸福快乐。
酸甜苦辣,人生皆有之,嚐过,体验过,就足够了。
人活着走一遭,不就如此?
何况,这已是最后一次了,不想让他们记忆中自己最后的模样,面目可憎。
「他已经受伤了,对你们造成不了威胁,所以请别伤害他。」
三个男人同时一怔,忽地瞭然那莫名的一剑,只为了可以更名正言顺地提出这个要求,诚如那时,护在赤业之前抵挡致命风刃的白光,不管歷经多少年,多少世,她依然护他。
拳头不自觉的握紧,因为不甘,也因为心疼,凌低下了头颅,跪在我之前,一如当年身为子民而最常做出的举止,真真正正的卸下了反抗的心思,而婪燄与雷湛还多感到了从胸口传来的些许不适,经歷过这么多世,他们已经明白那种酸疼难受的感觉,名为忌妒。
然而,他们却无法分辨,他们曾紧抓不放的爱情,到底是来自于本身的真心,还是设定之下的反馈?
这场耗时长久的比赛,不止束缚了她,也困住了他们。
对于婪燄与雷湛眼底的茫然,不确定,我瞭然于心,微微勾起笑弧,「事情都结束了,我们打道回府吧!」语调轻松,宛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梦境。
砰!交谊大厅的大门被粗鲁推开,来人儘管气喘吁吁,依旧急匆匆的说道:「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所有人动作一滞,最快有动作的是一个小孩,奔跑的速度有如一阵小旋风,赶至门口,不少僕役正手忙脚乱的抬着重伤归来的人,紧接而来的几名大人看清眼前的状况,金顿时一愣,立刻喊出口:「阿尔!」
虽然下肢没有受伤,但还是差点丢掉小命的尤弥尔勉强自行站立,忽然被上前的金用力一抱,原本要出口的招呼立马变成哀号:「痛痛痛!臭阿金你要我死啊!」
金赶紧放开,「你受伤了?」闻到血腥味,又马上回头:「帕金格!」
「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赶紧进来让我们检查检查。」帕金格和梅早在看见绷带的出现就命人去做准备了。
稚森和提安看见婪燄也马上前去慰问,查看对方,毕竟依尤弥尔的实力都能重伤成这样,其他人恐怕都讨不了好,「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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