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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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襄也未曾想到当年的真相审出来竟是如此,他唇角几动,“你的宅子在何处?”

“就在当年洛河边上的白家村。”

李绅说完,吴襄的脸色便是一沉,“白家村?白家村已经被拆了……”

李绅平静的点头,“你说的不错,被拆了,如今那里被贵族们买下,都是建好的别庄。”

“所以我们是找不到当年的案发现场了?”吴襄又问。

李绅叹了口气,“十多年了,找到了又如何,我难道还将道场留着吗?”

吴襄忍不住低低咒骂了一声,“你自己是个道士,道家也讲求向善,你害了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心底竟无半分愧疚?”

李绅又抬眸去看牢房屋顶,语声嘶哑却真挚,“十方大行真神在上,信者献仙童侍奉,亦是他们的造化,世间虽觉他们早死,可在天上,他们跟着真神修道,便少了人间历练与死后下地狱之苦,难道不是他们的福泽吗?”

吴襄拳头攥的咯咯作响,错牙问道:“你可还记得这个小公子姓什么叫什么?”

李绅这次并未想多久,“若我不曾记错,应当是姓薄,京城中有关乎他们的一句流传,叫什么……一门三尚书还是三翰林,当年事发,他们派了许多人在洛河河畔找这小公子,我记得很清楚,为了不让他们发现那般早,我将尸体带去了洛河下游——”

薄若幽猝然站起了身,身后的椅子被她带出一声刺耳的响,她咬牙看了李绅一眼,转身朝牢房外走去,霍危楼在后跟上,吴襄看的有些着急,此时忍不住了,上前一脚踹在了李绅身上,他连人带椅子被踹到在地,吴襄又将他一把揪起来,狠声道:“你最好给我说细致点——”

薄若幽快步出了牢房,沿着甬道一路出了牢门,等外头天光洒下,她方才呼吸剧烈的喘了起来,她双手一片冰凉,本就惨白的面上亦是冷汗津津,抬眸看了一眼天穹,雪不知何时停了,当空的天光刺眼,照的她眼前发黑。

她身子晃了晃,一下子被后面跟出来的霍危楼扶住,她下意识抓住霍危楼的手腕,一股子浓烈的悲楚从心头涌到了鼻腔。

她听到了最坏的真相。

“幽幽,你当年只有五岁,小孩子觉得害怕想要逃离是最正常的表现,何况你若不跑,你亦难脱险,莫说你那时只有五岁,便是如今你遇见危险,我亦愿你莫管旁人。”

霍危楼将她带入怀中,抬手为她拭汗,“何况此人记忆不清,形容模糊,他或许记得有偏差也不一定,当夜你们姐弟二人被带走,任何意外都有可能……”

薄若幽指尖仍在发颤,李绅的话好似魔咒一般在她耳边回响,她甚至能想到四岁的薄兰舟被李绅抓住,无助的哭喊回荡在长夜里,该是何等的凄惨绝望。

她的太阳穴猛地痛了起来,她本是不怕疼的人,此刻却痛得轻嘶出声,霍危楼敏锐察觉出不对劲,“幽幽?”

薄若幽摇了摇头,身子却有些站不住似的往下软倒,霍危楼忙将她打横抱起,顾不得衙门内人多,抬步便往衙门门口走,一路行来引得无数衙差瞩目,众人皆不知薄若幽怎地了,待走到门口,却见明归澜父子和孙钊正一同往后堂来。

众人撞上,孙钊愕然道:“这是怎么了?”

霍危楼肃声道:“她有些不适,我先带她归家。”

言毕也顾不得许多,绕过几人便出了衙门,待上了马车,略一犹豫,还是送薄若幽回府找程蕴之。

马车疾驰起来,颠簸之中,薄若幽冷汗盈面的蜷缩在霍危楼怀中,她微闭着眼睛,痛苦的拧着眉头,一只手下意识的去按太阳穴,却仍止不住疼痛,霍危楼只觉心尖上有钝刀在割磨,他一边帮她揉按的额角,一边唤她,“幽幽——”

薄若幽痛得眼睫上一片濡湿,他唤了数声,她才颤颤巍巍睁了眸子,可那一瞬间,霍危楼的呼吸一下子屏了住。

她一双眸子黑洞洞的,原本深秀清亮的乌瞳内一点光亮也无,好似这里曾燃起一把火,将她坚韧温柔的神魂烧成了一抔灰烬。

第186章 九回肠(完)

梦里是无止尽的黑, 薄若幽站在满是迷雾的山林里,四周是树梢在地上投下的张牙舞爪的影子,冷风呼啸而来, 彻骨的寒令她僵在原地,隐约的, 还有孩子的哭声在林子里回响, 她头痛欲裂, 想要迈步向前,又有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

铃音如同逃不开的魔咒,恐惧好似吐着信子的毒蛇将薄若幽缠绕了住, 她抬眸去看漆黑的夜空, 不知怎地,只看到天穹离自己越来越远,林木变得高大, 树梢亦越发高不可及,她身子开始颤抖, 下意识蹲下来环抱住自己, 可那铃音越来越近,又有沉重的脚步声靠了过来……

“她额上很烫。”程蕴之语声沉哑的开了口, “从脉象和表征来看已是感了风寒,如今听了那人所言, 又受了刺激,风寒……还不是最要紧的——”

看着躺在榻上闭眸昏睡的薄若幽, 程蕴之满眸疼惜, 可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令霍危楼担心非常,“最要紧的是什么?还请先生直言。”

程蕴之拿了帕子给薄若幽擦汗, 她虽紧闭着眸子,可眼睫却在细微的颤抖,这表明她身上十分难受,又或许在做噩梦,程蕴之擦汗的手在发抖,唇角紧紧抿着,仍未曾应声。

霍危楼一颗心揪紧,“先生可是不信我?”

程蕴之手一顿,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怎会不信侯爷?否则,也不会告知侯爷当年兰舟的事,当年幽幽和兰舟一同遇险,那夜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可从那以后,她病了大半年之久,她的病并非只是高热受惊那般简单——”

程蕴之怜惜的望着薄若幽,“那时候她意识不清,常如此刻般昏睡,要么便是整日哭闹,又或者几日不语,一旦开口,口中皆是胡话,清醒的时候极少,甚至连父母都认不得,她……”

一股钝痛从霍危楼心腔内蔓延开来,他去看薄若幽满是冷汗的脸,几乎无法想象五岁的小姑娘患上这病的样子,程蕴之纵然没说的那般明白,可他的母亲病了多年,对这等相似的病状他再了解不过,若说直白些,便是当年五岁的薄若幽,患过疯病。

他看着薄若幽,仿佛透过这张清妍毓秀的面容,看到了十三年前的她,“程先生给母亲治病的时候说,从前治好过类似的病患,这个被你治好的病患,是幽幽?”

程蕴之再不想提起,此刻也不得不应下,“是。”

霍危楼眼瞳猛地瑟缩了一下,程蕴之继续道:“就因为这个,当时薄家上下都说她被水鬼上身,被邪祟之物缠上了,她父亲母亲求医无门,甚至也请过道士请过高僧,可都无用,后来他们远赴洛州,却出了意外。”

程蕴之越说语声越哑,“后来我带她离开京城,彻底脱离了周遭影响,绝口不提薄家之事,又用尽了法子医治,这才令她慢慢好转了,可这样的病,没有人知道何时会再复发,这些年来,我一直不太愿意令她去查小孩子遇害的案子,直到早前青山县生过一桩幼童意外而亡的案子,她去帮忙验尸,却并未被影响,我才稍稍放下心来,此番她说城外的孩子被人谋害后身无血色,且年岁和当年他们遇险之时相近,我便觉得不妥。”

霍危楼已与程蕴之交代了府衙牢房内所闻,程蕴之涩声道:“凶手找到了,可她若是再被引得旧病复发,我宁愿她永远也不知当年真相。”

霍危楼并不知薄若幽如何长大,可听程蕴之所言,也知期间十分不易,亦明白为何程蕴之对她查这桩案子十分紧张,而多年来更绝口不提薄家小公子意外之事,他寒眸内一片暗沉,“当年既已治好了,此番她心中自责悲痛,却不当再犯病。”

程蕴之摇头,“侯爷有所不知,当年为了治好她,我专门钻研了几年这等病症,这病治好的几率极小,且十分容易复发,有时候看着与常人无异,可只要令病患想到那令其发病之事,便又会功亏一篑。”

霍危楼何等心志,怎不知程蕴之所言有理,可他到了此刻,亦只愿往好了想,程蕴之站起身来,“眼下先不必多虑,我去开方子熬药,若是不成,怕要施针才好。”

霍危楼连忙应下,待程蕴之离去,便坐在床边握住了薄若幽的手。

此刻她紧闭着眸子,可霍危楼忘不了半个时辰前那双空洞无光的眼睛,他指节收紧,又怕弄疼了她,看着她紧蹙的眉尖,从来掌控一切的他此刻竟觉出几分心慌来。

他倾身为她擦汗,口中轻唤她,“幽幽——”

薄若幽好似受到了惊吓,竟整个人一个激灵,霍危楼忙不敢再出声,可就在他手触到薄若幽额头的那一刹那,薄若幽紧闭的眼眸忽然睁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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