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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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细看着面前这位四殿下, 一下子无语凝噎。但此时这场面,她也不好就这样让局面僵持冷着。于是一直以来见过的大风大浪给了她经验,让她脸上重新扬起微笑。瞥了一眼露出来的话本的一个页脚, 含细面色淡定地移开眼神,若无其事夸赞道:“殿下近些日喝药都不拖沓了, 想来是已经长大了。皇后娘娘也常说殿下自小坚毅, 能忍常人所能不能忍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假。殿下真是少年英杰, 不同凡响。”

段嘉瑾仰起脸,“真的吗?听你这么夸,爷心里高兴极了。”

分明是幼童稚嫩的声音, 段嘉瑾却硬是说出了阴森森的气氛, 他仰着脸看含细, 极为捧场地顺着她的话来了个捧哏。但乖巧不到三秒, 他立刻就落下了脸色。

“好了,夸完了?可以把那件事忘了罢。”

含细抖了抖,挣扎着觑着段嘉瑾的神色,试探道:“公主那边, 奴婢……还是要如实禀告的……”

殿中寂静了半晌,含细都开始暗自后悔进来快了,要是晚上几个步子, 就没这事儿了。没想到, 段嘉瑾却轻飘飘放过了她, 语气平静,且拖长了腔调:“啊,看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头一次见这位主儿这么好说话,含细非但没有松口气, 反而更加紧张了。就好像是生平见过的最吝啬的财主,突然有一日放言不计回报赠予钱财,总让人联想起无穷无尽的阴谋。含细咽了咽口水,忍住直接转身就走的冲动,朝段嘉瑾行了个礼,“既然殿下已经喝完药了,那奴婢便先回去复命了。”

段嘉瑾整个人蜷缩在宽大的椅子里,小小一团,他神色莫测地上下打量含细一番,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让含细走了。

直到回到段嫣居住的寝殿,含细才重重呼出口气。她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放缓脚步走进去复命。

“奴婢进去的时候,殿下已经先将药喝完了。”

段嫣点了点头,却见含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停下手中动作,转过身去问道:“还有旁的事儿?”

于是含细又将段嘉瑾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并说了在段嘉瑾处瞧见话本的事情。

那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段嫣直接给逗笑了。她没生气,却让人连买了数十本外头的话本,好歹检查过之后,就一股脑丢进段嘉瑾那处,让他几日内看完,写下心得。

至于为什么年仅六岁的段嘉瑾会接触到那些话本,段嫣倒是不觉得惊奇。段嘉瑾自小有自己的主意,鬼点子也多得很。她还记得去年深冬,就因着他身体不好,每逢冬日便要大病一场,所有人都不允许他屋子,生怕他受凉。

可段嘉瑾却硬生生逼着身边的内侍,从宫外找了个算命的江湖骗子,还言辞凿凿道那是宫外出了名的神仙转世言出法随的高人。花了银子收买那江湖骗子,让他说什么四殿下前世心有怨气,这辈子怨气难消才会这般体弱多病,唯有任其肆意游玩,心情畅快,身子才有好转的可能。

闹了这一大通,也只不过是段启同旁人谈天时说起过一句,冬日晨间的梅花露水用来泡茶最是清香,被他给听见了。段嘉瑾这人向来具有求证精神,而之所以具有求证精神,也只不过是喜欢看旁人说的话被证明是错误之后的震惊羞愧神色罢了。

这性子不可谓不恶劣。

因着想要亲手收集梅花露水,在证明他才是对的之后看到段启认输的表情,段嘉瑾拐弯抹角,一点儿也不怕麻烦,十分具有不折不挠的精神,骗了个江湖骗子进宫来。

当然,事后被段嫣冷笑着送了足足十坛的梅花露水,让他在三日内学会煮茶的一切步骤,并要用梅花露水同乌山龙井泡出一壶没有茶香的茶来,且还不能提前动手脚,也不能省略掉烹茶的任何一个步骤。

天不怕地不怕的段嘉瑾,那回直接就给整得认输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提那劳什子梅花露水,别说旁人在他跟前提,就隐约让他听到一耳朵都不行。

于是这回,在不睡觉,不练拳,不下棋的空闲时间里被逼着看完数量巨多的话本,还被逼着用自己仅认识的字写下数千字的心得之后,段嘉瑾是连听到话本这个词就想呕吐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写完心得的段嘉瑾仰躺着,双目无神,身心俱疲。

……

虽说张家的事是宜妃在背后操纵,煽风点火。但这些都是事实,他们犯下的罪并不会因为宜妃落马而被掩盖。张家老二为敌国奸细大行方便之门,仗着张贵妃撑腰在京都为非作歹,侵占民田,草菅人命。

张家老大为买官卖官牵线,插手朝堂。

其余人放利子钱的,纵恶仆行凶的,欺男霸女的,诸如此类,种种恶行,张家人几乎没个人身上都染着事儿。

一夜之间,原本富丽堂皇的宅院就被掀开最后一层遮羞布,露出里头早已经被蛀空了的摇摇欲坠朽木框架。

张灵花就更不用说了,诋毁皇室名声,意图算计公主,以下犯上,罪不可恕。

昌平帝既然同意段嫣的意见,将宜妃囚禁起来,自然也不会对这件事轻拿轻放。就像是特意准备的赏赐,也可以说是彰显自己的恩宠,昌平帝直接按照罪行轻重,将张家人抄了个底朝天儿。张灵花同张家老二一种罪行重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判了流放。

边关地界,风吹雨淋,日日劳作,足以让早就养尊处优的张家人痛苦地在这个地方度过后半生。张灵花曾经幻想的自己坐在坤宁宫宝座上的模样有多么千娇百媚尊贵威严,被流放之后的她就有多么的狼狈,简直如同丧家之犬,苟延馋喘。

就在所有人以为张家彻底倒下的时候,昌平帝却没动张家的宅子。就连里头那些个价值不凡的物件器具,官府派兵将前去扣押的时候,都有意避开了。是以那些东西都好好的留了下来。

除了人不再是以往那些人,整栋宅子,同以往没有任何差别。

有心的人日日瞧着张家那边的动静,一日、两日、三日……最后竟瞧见那个在京都祸害众人的出了名的纨绔张成端好端端儿地回来了!

就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般,张家还在,圣宠依然。张家依旧是那个旁人轻易不敢惹的张家,那些个儿事,就像是众人夜间迷迷糊糊做的一场梦。

张家的消息,自然传进了段嫣耳朵里。她听到这看似离奇的安排,倒也不动怒。张灵花同张家老太太算计她,总要承担算计不成的后果。一个流放边关,终其一生也只能苟活于荒凉之地,一个年老体弱,便住进了寺院,青灯古佛,用以清静心肠。

张成端虽说是同她传了些不好的消息出去,却也不是本人授意或同意的。冤有头债有主,段嫣也不至于迁怒到旁人身上去,再者说了,只不过是些流言蜚语,都在段嫣的预料之内,压根对她产生不了影响。

从前,张家在京都就是一个靶子。如今张家人几乎被关押了个干净,昌平帝却在这个时候特意留下张成端,无疑是让他成为了新的靶子,吸引着各方的视线。联想到前些日子张贵妃意味深长说的那些话,段嫣不由得猜测,是否张成端已经同昌平帝达成了某种协议。

张成端知情,张贵妃也知晓其中关窍。

在脑子里将事情大致过了一遍,差不多猜测出事情的脉络,段嫣便不再将心神放在这上面了。她入夏便乏,身子钝得像是生了锈,动也不愿意动了。

那日王家一些年龄相仿的表姐妹跟着王琦灵入宫,一众人围着段嫣说说笑笑。

王琦灵如今十四,王氏就已经开始给她准备起及笄礼来了。越是底蕴深厚的士族,为族中看重的族人准备的成年礼的时间就越长。

王琦灵的母亲,也就是段嫣的大舅母更是早些年就开始派人四处探访暖香玉。暖香玉产自赵国,数量稀少,触手温润,年份越长,散发出来的异香也就越独特,实在是稀世珍宝。往往一小指甲盖儿就价值千金,而且是有价无市。

雍皇宫中,也就段嫣有一块儿,那还是当年附属国进贡时,昌平帝特意留下来作为段嫣生辰礼的。

豆蔻年华,情窍初开。

一众贵女聚在一起,难免就说起了终生大事。到底是见得多了,她们谈论起这些来倒是大大方方,毫不扭捏。王琦灵更是站起身来放言定要找个模样俊俏的。认为至少能在京都一种世家公子中排上前五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她。

王氏姐妹乐得花枝乱颤,她们眼睛明亮,笑骂王琦灵好生不要脸,竟敢将自个儿视作京都贵女的前五人。

“我哪儿差了?要说相貌,你们看看公主,我同公主可是表姐妹,公主都长成这般了,我沾着点关系,当个前五那还不是理所当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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