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安于现世(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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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秋桐端着晚餐,走近房中,看见一个恢复如常的若期期。

“公主,吃饭了。”如今,秋桐已经学会了人类的大多数言语,简单的交流并没有什么问题了。

只见公主一愣,嘴角上扬,依旧掩饰不住眼中的苦涩,“和你说了,不许叫我公主,你偏不听。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说来奇怪,秋桐不懂世间的喜怒哀乐,是非黑白,却总能勉勉强强读懂公主的情绪。

直觉告诉她,公主没有生气,于是秋桐老实的回答道,“好的,公主。”

在之后的平淡日子里,也许是天赋的原因,也许是过早的变成人形导致的先天不足。总之,秋桐再也没有学会人类的七情六欲,也没有属于她自己的喜怒哀乐,只是这么平淡的呆在公主身旁,像所有日子一样,乖乖的听她抱怨非弦的冷漠,抱怨明明这里的人都是存活下来的琥国百姓,却没有一个听她的话。

“为什么你会有两个名字?魔尊和公主,哪个才是真名?”

“两个都不是,若期期才是我本名。”说完,若期期笑出了声,这个秋桐果真呆的很。

“若期期?”秋桐显然更疑惑了。

笑完,若期期想了想,道,“不过,你只许叫我公主,不许喊我大名。”

这里的人,多数都是常年修炼,有些道行的琥国人。当时灭族后,非弦觉得他们有用,便将他们全变成了魔。这些人一边恨着非弦和若期期,一边不敢反抗,跟着非弦一起尊若期期为魔尊。

从此,世间再无琥国公主。

没有人知道,若期期有多渴望公主这个称呼。

也没有人知道,若期期有多渴望当年的琥国。

“好!”秋桐不懂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只知道公主让她称呼什么,她就称呼什么,便答应的爽快。

秋桐想了想,又问,“那我呢?我叫什么?”

“你呀!一朵呆头呆脑的无名花。”若期期看了看头顶的梧桐树,继续道,“秋天的梧桐树,啊!你就叫秋桐,好听!”

“秋桐?我不喜欢秋天,太冷了,会枯萎。”

“哎呀,又没让你一直过秋天,名字而已,就叫这个,说定了!”

秋桐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个不吉利的名字,所幸若期期也是像往常一样叫她,“喂,哎”之类的语气词。

名字什么的,就好像从来没有过。

若不是那天,秋桐也许永远都不知道魔尊是干什么的。

她会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像这里的人一样,长生不老。

她会以为,自己几百年毫无长进是因为自己的先天不足。

她会以为,公主和非弦强大的修为,靠的都是天赋异禀。

她会以为,她所生活的地方,是这世间至善至美之地……

呆在风刹殿这么多年,每月的月亏之时,总见若期期悄悄离开,第二日回来,修为便更甚从前。

是公主藏了什么修为秘法?

这日,好奇的秋桐便远远的跟着若期期,去了后山。

上山的小路弯弯曲曲,走了很久,才见若期期停在山顶一个极为不起眼的洞口前。

若期期叹了口气,似乎颇为不愿意的走进洞中。

方桐也趁周围没人,蹑手蹑脚跟了进去。

却见若期期站在空荡荡的洞中,像是在找什么。片刻后,她衣袖一挥,洞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法阵。

法阵里横七竖八的飘着成千上万的灵骨。

话说,世间但凡有灵者,都有灵骨,灵骨与其他骨头相比,看似无异,却储藏了大量的灵力。

而因为各自的物种,天赋,修炼时间,甚至是脾气秉性的不同,所以大家灵骨中灵力的气息也各不相同。

可这里的灵骨,全都充斥着相同的气息,一种和魔界融为一体的气息,一种既属于若期期,也属于非弦的气息。

若期期盘点了片刻,便打开洞中事先备好的炼丹炉,不紧不慢的在炉下点上柴火,加上些许修为,炼丹炉霎时泛起青色光芒,将灵骨上附着的修为吸食干净。灵骨也随即变得暗淡无光。

千万修为在丹药炉中片刻,便融汇到一处。

若期期没有立即将这些修为占为己有,而是将其小心收至一个盒子中,带了回去。

若期期刚出洞口,便发现了目睹这一切的秋桐。

“你怎么在这里?”若期期攥着盒子,有些心虚,也有些愧疚。

“这其中也有我的骨头是不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秋桐依旧没有一点情绪。

“有。”若期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说“那日,我将你变换成人后,趁你还没醒,便抽了你的灵骨。”

“所以,我在成人形这些年,修为缓慢,是因为我的修为,全都在你这里?”也许没有七情六欲的好处就是,秋桐即使面对自己被抽骨,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问出这些问题。

“是。”若期期也是有问必答。

“好,我知道了,那可以还给我吗?”秋桐的世界里,还没有愤怒,她只知道自己有东西,落在若期期那里,讨回来便好!

“对不起,我没办法。”若期期似是觉得对不起面前的人,愧疚的低头,不再看她。

“那我能离开吗?”修炼在秋桐的生命中,占有什么样的位置,她并不知道。只是,千百年来,这件事是她认知范围里,唯一要做的事情。那么,唯一要做的事,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才对。

若期期倏地抬头,眼神中出了愧疚,满满的都是恐惧和不舍,可她不敢挽留,她也没资格留秋桐。

若期期在害怕自己离开吗?秋桐总是这样,自己的七情六欲摸不到头脑,对若期期的心情,却一眼就能看透。

“若我下山修炼,我的灵力是属于我的吗?”

“不是,它最终还是会附着到你的灵骨上,被我收走。”若期期眼神中全是愧疚,可这阵法,当初本就是集她和非弦两人之力建的,需道行更高者,才可破。那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

秋桐淡淡的看着若期期,并没有强烈的心理挣扎。直觉告诉她,若期期在做坏事,而她,不愿与之为伍!

秋桐走的那天,是秋天,秋桐像往常每年一样,浑身僵硬,一瘸一拐。若期期也像往常一样赖床,闭门不出。

算了,虽然每到秋冬就严寒难耐,虽然她没了灵骨,再难修炼成才,但她至少也是长生不老的。只要是活着,其余事情,随缘便好。

秋桐走后,所有人的日子,像是没有任何变化一般,按照原来的轨迹过着。

若期期,也还是像往常一样,每天去花房,和她的花花草草聊天。只是,她的眼神,似乎空了,里面再也看不到类似于喜怒哀乐的情绪。是啊!

她是个罪人,灭国灭族的罪人。

她是个强盗,修为再高也都是从别人身上抢的。

可秋桐,她是个干干净净的人。几百世轮回,几百年修行,一步一个脚印,清清白白的修炼至今。若没有遇见自己,若不是一时与非弦赌气,她应该会按部就班的修行,飞升成仙,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去做她所有想做的事情。

数月后,非弦看见若期期在发呆,便问道,“你的跟班呢?”

“走了!”若期期回过神来,看着非弦的眼神,既有落寞,又有无助。

对她好的人都离开了,非弦是她生命中最后的稻草!所以,几百年未曾柔弱撒娇的若期期,此刻紧紧握住非弦的手,说“我原来这么不讨人喜欢。我所有亲近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你了!”

非弦看着这样的若期期,亦是一惊!

为了报复整个人界,他诱着若期期一步步灭了自己的国家,瞒着她在外面滥杀无辜,骗她入魔,钻研邪术,同自己一起建立那个抽取灵力的阵法。

可是……若期期却说,只剩下他了!

非弦心里莫名的抽疼!上次这么疼的时候,是她一个人跪在城门口,紧盯着城里尸横遍野的时候……

但他不可以,人族有什么好心疼的?非弦深吸口气,掩去眼中的心疼,换上惯用的笑容,摸摸她的头,温柔的说“没事,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是哄着她开心的,亦是真话!

若期期看着非弦,神色复杂。

他们爱了十几年,恨了近千年,几年疏远,几年亲近,就这么周而复始,想过放弃,却从未想过离开。

罢了,就这样继续吧!

下山的秋桐,白日里,幻化成男儿身,在茶楼当小二;晚上则像往常一样继续修行,虽然她知道自己修行几乎是无用的,可她也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

在这里,她抛弃了秋桐这个名字,认认真真的给自己起了个吉利的名字——“春生”。

在这里,她知道了魔族是什么。知道了魔族在众生眼中,是如何的存在。也知道了魔尊不是人名,而是这些魔头的首领……

在这里的日子,有她从未经历过的平淡和安逸。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坦荡,踏实。

只是至今,对于魔界的那些流言,她依旧无法面对,也无法把几百年没下过山的公主和大魔头联系在一起。

那天,老板差遣秋桐去山上挑水,发现一棵从未见过古树……这条路,她走过无数遍,之前从未见过这棵树。

于是,她只是好奇的多看了一眼,那树便开口道,“小友也是从魔界逃出来的?”

他怎么知道?哦,对了,魔界灵力的气息都是相同的,她自然也不例外。

可这棵树,却不同,它既有魔界的气息,又有属于它自己的气息。所以秋桐纵使在魔界呆了几百年,也未想过,这棵树是来自魔界的。

“何谓……逃出来?”秋桐直觉这棵树经历了什么。

“多行不义必自弊啊!天帝陛下亲自出马,收服了那两个魔头,将灵骨还给了所有人。怎么?小友逃出来的时候,忘了讨回自己的灵骨了吗?”

“公主她……”秋桐来不及解释什么,扔下水桶,便向魔界赶去。

秋桐赶到魔界的时候,这里已经不是灵力充沛的地方了,城里也早已空无一人。

循着微弱的灵力气息,秋桐跑到后山,果然,他们都在那个山洞中。

现下,偌大的阵法里,孤零零的只躺着三根灵骨,公主的,非弦的,和她自己的。

“小鬼头,那根骨头是不是你的?快拿走。”

秋桐看着面前高高在上,一丝不苟的人,有些害怕。但她还是战战兢兢的指着若期期和非弦问,“若我拿走了,他们会怎么样?”

“这阵法留不得,建此阵法者,与阵法共生共灭。你说,他们会怎么样?”

共生共灭!

秋桐的心似是被生生的揪了起来,有些慌,有些难过。这种感受,是她从未有过的。可现下,她却顾不得这些,继续说道,“可是公主不是坏人。”

“公主?”老天帝似是皱了皱眉,微微愣了一会,恍然大悟道,“你是琥国公主?那你就是上古的神兽?”老天帝指着非弦说,“按照辈分,你倒是比我还要长上几辈。”

“你们一族,本是福兽。可惜,人族却因为‘披上你们的皮毛可以福延子孙’,对你族大肆捕杀,赶尽杀绝。”

如今的若期期早是虚弱不堪的靠在非弦肩上,听见如此言论,便勉强坐起问,“什么福兽?什么赶尽杀绝?”

若期期看着非弦,说,“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恨我的父王,我的族人,恨我?是吗?”

恨吗?恨!

他恨所有的人,包括若期期!这也是这么多年,他躲着若期期,不愿多见她的原因。

与其说报仇,不如说他们是天敌!

当年,琥国是人界最富足的国家,百姓安居乐业,悠然自得。

而他,就因为那一点点天生的福气,不得不亲眼看着一个一个同伴故去,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直到长大。

传说,琥国有一个跋扈任性的公主,需要有德的人来教导?很好!

非弦到琥国的第一天,就知道公主喜欢他。

从此,以爱为名,他开始纵着若期期,带她修炼,教她邪术。而若期期,为了讨师父欢心,也为了修炼得道,永远和非弦在一起,自是勤加学习。再加上她当真天赋异禀,那些阵法符篆,她一学就会。

没几年,若期期沉迷修炼,甚至开始自创符篆,研究些奇奇怪怪的阵法。

直到那日,若期期发现灵骨的存在,发现灵力可以被占为己有……一切便悄然开始了。

其实这个阵法,非弦一个人也可以完成。

只是,建阵法的那天,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这个徒弟,阵法的创始者。

也许是师徒之情,也许是报答她想到如此方法帮助自己,非弦叫来若期期同他一起。

从此,只要他活着,阵法还在,阵法中还有灵力支撑,若期期便会活着……

“罢了,别说你长我几辈。像你这种上古的神兽,也是我杀不死的。”说着,天帝轻轻挥手,阵中非弦的灵骨瞬间碎个彻底。随后,天帝又挑断了非弦身上所有的经脉,将一个面具扣在他脸上,说,“不过你恶贯满盈,也是不能留在三界内的。如今你已无法修炼,去风山吧,从此不得以真面目示人,也不可再出现在人界。算是小惩大诫,便宜你了。”

听了天帝的话,倒在地上,极其虚弱的非弦指着若期期说,那她呢?

“她……你们这阵法,我是真的搞不懂,不过也留不得。待那个小鬼将自己灵骨取回,她怕是会随着阵法一同消失吧,身死神灭,彻底消失。”

若期期此时早已不在乎了。为了一个恨她的人,她伤害了所有爱她的人……应该没有比她还可笑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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