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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2009年5月,那年我十七岁。

「等到你想回来的时候,记得打电话给爸爸,我和廖阿姨都等着你回来─」

我紧抿着颤抖的双唇,在爸爸还没有把话说完之前,已先将电话掛上,因为我很清楚,接下来一连串的感人肺腑的话中绝少不了那个女人的存在。

噁心,这就是在我脑海中仅存的字眼,同时也是我认知中大人的世界。

小时候,我觉得爸爸真是世界上最贴心的男人,在他眼里妈妈是女王,而我是公主,隐居在那片乡下地带的我们忘了世俗多么丑陋,忘了人的心比想像中要来的脆弱,在这之前,我们的确算是有个让人称羡的家庭,只是好景不常我的心脏似乎有些瑕疵,需要到资源设备完善的地方动手术。于是,在迫于无奈下我们一家三口迁徙到台北这座大城市,儘管我如愿动了手术,然而在我从病房醒来那第一眼,迎来不在是过往的拥抱,而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大人有多么不堪一击,面对诱惑与接踵而来的抗压性,确确实实让我的家庭四分五裂,到了最后他们终于还是走上离婚这条路。

他们俩人离婚后,房子归在我爸的名下,我自然是跟随着金主也就是我爸住在一块。有时候我会想,他们离婚也许算是好事,最少我再也没有听见无止休的吵闹,耳根清静不少。然而,离婚不到半年时间,爸爸就把廖璟红带进家门,甚至还办了结婚登记,更重要的是她就要成我的后母,像是个玩笑却真实的让人难以啟口的那句称号。

他们俩人也不过在一块没多久,却老听着邻居称讚着他们鶼鰈情深的样子,我虽然不好做黑脸说那女人毁了我的家庭,但是说什么也不想亲眼目睹他们幸福美满的生活,离家是我唯一的选择,可又得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我只好歪个念头想起住在乡下的奶奶,我把毕生的热泪用在那一次对话之中,爸爸说不过我,只好答应我转学。

爸爸的老家位于嘉义,那个名为布袋的小镇。从台北坐车到嘉义除了得耐心呆坐在漫长的火车里,下了车还得在交通不方便的地方等待能搭乘的公车,这一等又是半小时过去,但如果不赶时间的话,这段时间就当作修身养性过去也好。

我说真的,直到现在我仍旧想不透当初是怎么开口说要转到乡下学校当转学生,更没想到是爸爸并没有阻拦我的念想,我知道他答应得快有一半理由是他仍在新婚期间,比起带着一个正值叛逆的孩子,他也想和那位比他年轻十岁的廖小姐来个蜜月期,换句话说,那个女人比女儿更重要的事实,着实让人心里难受。

在搭了一小段颠簸的公车,我浑浑噩噩的下车时头还有点晕。但,当双脚踏在这片热得连柏油路上都泛起的热浪开始,我恨不得用奔驰的姿态去追回那辆离我而去的公车,我疯狂想念都市的冷气,想念人潮汹涌的地铁,只可惜我这颗微弱的心脏哪怕是一念想都是奢求,我再大的能耐都追不上那辆离我而去的公车。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选择,不过就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我知道最好别老是往坏处想,而且我印象中的奶奶总该比那个后母好,想着我又认命地背着包,拉着行李用最缓慢的步调往奶奶家迈去。

一路走来,我真切感受的是头顶上烈阳,那颗如巨无霸的光罩着我汗流浹背,阳光不等于热情,我真的讨厌夏天,遗憾的是,往后的我将赖以寄生的地区一连四季晴朗多于阴天。

所以,就算我人已经站在门口,也只是盯着经歷岁月留下淡淡的灰墙,彷彿能透过这道墙看出什么端睨,实际上那不过就是撑起老旧小屋的一环罢了。

此时,那扇门缓缓地开了,我迟疑了一会,索性推门走了进去,刚跨进门槛,前方一隻黑狗不知道由何处窜了出来,我清楚地看见黑狗脖子上的项圈是没系上任何绳索,并用最快速度朝我奔来。

很多人都是这样,事情发生当下连基本逃生能力都忘了,眼看黑狗与我距离越来越近,从屋里走出了一名背微微佝僂老妇人,扯着嗓门对着失控的黑狗嚷着:「小黑,别吓着我孙女。」

我觉得很神奇,本来以为人和狗之间是完全沟通不了,可黑狗在那一声呼唤后就这么乖顺的坐在我面前,吐着舌头。

「奶奶?」第一眼我并没有认出她,只觉得有些眼熟,距离上次在老家时间算算也有了十二年,这段时间那张脸的皱痕又更深更多了些。

「小悠来了。」她走得不快,但在她走到我面前时给了我一个久违的拥抱来看,她是欢迎我,甚至可以说是喜极而泣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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