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故人旧画(2 / 2)
她撇撇嘴,尴尬道:“我看这门关着,还以为你不在,就绕到窗边看了看,没想到差点被你杀了。”
兰舟笑了一声:“你又不是躲不开。踏血红梅顾如许,还能死在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手里?”
“说得轻巧,常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她嗤笑,“如今江湖上想要我这颗脑袋的我都懒得数,我要是真被你杀了,你的大名就能名垂千古了。”
“你可真会抬举我。”他摇了摇头,“先进来吧。”
闻言,她下意识地抬脚欲跳窗,被他抬手拦下。
“门在那,不许跳窗。”兰舟一板一眼道。
“噢。”她灿灿地收回脚,走到门前。
兰舟给她开了门,将她迎进来。
“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阎罗殿中,你这么小心作甚?不就几幅字画么,还怕有人闯进来跟你抢不成?”她狐疑地望着他身后的那三幅字画。
“人不会把恶意与善意写在脸上,多留个心眼儿总比吃亏之后懊悔来得好。”他说着,给她倒了杯茶压压惊。
顾如许接过那茶,问他:“方才你打开窗,看见的若不是我,你会如何?”
兰舟平静地瞥了她一眼:“多半已经被我杀了,丢去后山喂狼。”
“……”
回想起方才窗被打开的瞬间,他满含杀意的眼神,她突然有些庆幸这小子好歹还顾及她这个表姐呢。
“你来找我有事?”他问。
顾如许回过神来,并未急于道明自己的目的,转而看向那三幅画。
“我方才在外头看见,你一直站在画下,这三幅画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小子疑心重,开门见山估摸着也不会说实话的。
兰舟抬起眼,望着字画,沉默片刻,道:“这几幅画,出自故人之手,一时有些怀念罢了。”
闻言,她倒是有些意外。
“故人?”他方才瞧着画的眼神,她还以为这几幅画里头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呢,“……可这几幅画的落款不是‘晚池’么?”
“嗯。”
“你的故人是晚池居士?”她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
据说晚池居士的字画数十年前便已闻名江湖,这小子还没加冠吧,他是几时结识这么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家的?
“怎么,那老爷子连你都瞒着吗?”他勾了勾嘴角,眼中多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似乎还糅杂着些许无奈与怀念,婉转而隐晦,百转千回后,终是化作一声叹息,“转眼都五年了,还以为他也难逃一劫,那个女人最后一点良知,好歹用在了他身上,不知他可会感到一丝欣慰……”
他指了指那落款,上头记下的年月,是今年开春的新作。
顾如许听得云里雾里,但眼下这气氛,她显然不能继续懵逼下去。
“人还活着,就是万幸。”她接得模棱两可,点到即止。
“这世上还记得他的人,该是不多了。或者说,敢记得他的人吧……”兰舟伸出手,轻抚过那朱砂印,“许许,你说这世上的人怎么能那么绝情,曾经人人敬仰的,转眼就跌落尘泥,人人避之不及,连一点消息都不愿提起?”
她虽不知他话中深意,但也能听出些端倪。
恐怕说的便是那位“晚池居士”,想必此人也曾遭逢大难,死里逃生,如今正落魄天涯。
“你可知他如今在哪?”她问。
兰舟摇摇头:“当年的事发生之后,我甩掉了追杀的人便去寻你了,这些年一直让此生阁留意着,可一点消息都没有。晚池的字画也很难找,便是找到过几幅,也是些陈年旧作,若不是看到这几幅画,我都不敢想他是不是还活着。如今看来,能让此生阁都束手无策的,想必只有楚京了。”
“楚京……”她陷入沉思。
大周王都,楚京皇城,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话说回来,上回在黎州看到的那个穿着斗篷的女子,似乎也是从楚京来的。
沈虽白的《东林碑帖》同样是在楚京拿到的。
这个地方自她穿越过来,已经听过无数遍,却从未去过一回,但遇见的事,听说的传闻,一桩桩一件件,却都像是在把她往这个地方引。
“弘威将军府也在楚京城,你若是怀疑晚池在楚京,不如同岳世子商量商量?”她半玩笑半认真道。
兰舟白了她一眼:“我才不去求岳将影那二愣子。”
“哟,岳世子哪里惹着你了?”
“他没惹我。”他道,“我不想见他罢了。”
“这么不待见人家,他好歹是诚心诚意来琼山提亲的。”她道。
他叹了口气:“能让儿子来琼山提亲,岳琅将军倒是看得开。”
“此话怎讲?”
兰舟一脸“你傻吗”的神情:“岳琅将军是朝中重臣,手握兵马大权,深受宠信,朝中多少人都想着巴结,岳家祖训,有妻无妾,哪家贵女嫁入将军府,必定是明媒正娶的正一品世子夫人。岳将军虽清廉,但宫中赏赐却从未断过,荣华富贵自不必说,日后帮衬娘家,也是一桩美事。”
“这不是很好吗?”她皱眉,“岳将影在楚京,想必是个香饽饽吧。”
兰舟目光一沉:“楚京贵女想嫁入弘威将军府是不假,但以岳家如今的地位,恐怕只能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才能求得安稳度日的机会。”
“……什么意思?”她愣了愣。
兰舟斜了她一眼:“你可还记得从前的宁国府?”
他这时候冷不丁提起宁国府,她一时间怔住了。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为了护国令,她也曾打听过那桩案子。
开国之臣,受封宁国公,正一品世袭爵位,圣宠当头,一时无两,传闻中的宁国府,那可是大周上下的传奇。
据说宁国公随先帝征战沙场,曾不止一次在战场上救过先帝性命,君臣之间,倒更像是挚友。
“当年的宁国府,大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先帝连相国都不曾立,唯重用宁国公。而宁国公也不曾辜负先帝倚重,一直为大周奔波劳碌,待局势平稳下来,方才娶妻成家。”说到此处,兰舟的脸色便有些发沉,“先帝宠信,群臣拱卫,殊不知背后暗箭早已蓄势待发,宁国公一生为大周,终于有一回顺遂自己的心意,不顾门客劝阻,迎娶了当朝威望颇高的帝师长女,至此,宁国府彻底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虽未把话说透,但顾如许已经听明白了。
最是深受重用的臣子,便是真的万人之上,那也必须被一人踩在脚下,听命于帝王。
可宁国府的恩宠,犹如推波助澜的狂洪,早已刹不住脚了。
嫉妒与猜疑,比世上任何宝刀宝剑都要锋利,都要防不胜防。
当年的宁国府面临的,恐怕就是这般。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或许宁国府的倾颓并非源于宁国公与帝师长女之间的姻亲,但再大的劫难也是一点一滴累积出来的,在某个自以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一时的疏忽,或许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段传奇,就这么树倒猢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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