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龙潜于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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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舟静静听他说完,神色渐渐凝重:“沈宗主究竟想说什么?”

“当年荷华宫那场大火,传闻只找到了先皇后司蓁与一众宫人的尸首,却始终没能找到皇后的贴身女官玉屏与小太子,你若是不在这阎罗殿,不在十一身边,在下便信了这等巧合——你的名字和表字,是当年我与你父皇一同商定的。你长姐及笄之后,便得‘梅泷’为字,当今陛下虽未及加冠之龄,但过些年,也当以‘竹奕’为表字——”

“沈宗主。”兰舟已然意识到,他怕是已经猜出来了,“你当年收许许为徒,替她瞒着剑宗上下,而今又来这琼山,见到了我,这么多年,你究竟隐瞒了多少事?”

“并非隐瞒,而是不可说。今日得见您安然无恙,吾心甚慰。”沈遇走上前,忽然撩袍而跪,行君臣大礼,“臣,沈遇,参见太子殿下!”

此声巍巍,不可动摇。

兰舟浑身一僵,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既已认出,欲盖弥彰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沈宗主起来吧,你早已身在江湖,我如今,也不过是个乡野小子,大周太子,早已葬身于那场大火里了,你我之间,可谈不上君臣。”

“殿下误会了,在下的确早已退出朝堂,算不得是‘大周之臣’。”沈遇起身,淡淡道,“在下也从未在大周朝中谋过一官半职,江湖与朝堂,素来泾渭分明,自古便是如此。在下非‘大周之臣’,却是‘先帝之臣’,先帝之智,令在下钦佩。先帝乃在下挚交之友,他临终前曾传一道口谕至犀渠山庄,言他若亡于不日,宫中必有变故,托我辅明君,扶社稷于危难,在下之所以对殿下行此礼,乃是为先帝而跪。殿下尚在人间,先帝在天之灵,必当庇佑。”

兰舟勾了勾唇角,眼中却无一丝笑意:“事到如今,庇佑与否,又有何用?今后如何,怕是连先帝都难以左右,你是谁的‘臣’,谁又是你的‘君’,于我而言,并无干系,你想帮便帮,不想帮便作壁上观就是,这五年我都走过来了,还有何惧?”

他能指望谁呢?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彻底将他烧清醒了。

夜半梦回,总是数不清的头颅和血流成河的顺天门,那可真是个冷得彻骨的秋天……

他没有臣,他只有顾如许,以及深藏了太久的恨与不甘。

沈遇这一声“殿下”,仿佛在他心上狠狠敲了一锤,他甚至有些恍然。

许多无暇回想的往事,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几乎令他喘不上气来。

他还是头一回知道,他的父皇在江湖中,还有一位挚友,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可笑。

既是挚友,五年前居然只是袖手旁观,而今竟然告诉他,父皇还托付了这样的事。

他疲倦地揉了揉发紧的眉心:“此事容后再议,先找到许许,她若是死了,孤便让整座长生殿陪葬……”

似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轻描淡写一掠而过,却令人不寒而栗。

饶是沈遇,都因这杀气,而由衷吃惊。

……

聆雪崖下,顾如许在洞门前站了一会儿,天色便暗了下来,方才趁着雨停,去山涧中插了几尾鱼,眼下沈虽白正在火边烤着,虽无油盐,但烤着烤着阵阵香气还是引得人饥肠辘辘。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一片湿漉的山野,洞口藤蔓上的露水悬在叶尖儿,缓缓地往下滴。静谧的林间,依稀传来晚归的鸟鸣,中秋之后,一场雨便一场寒,山中的风也凉了不少。

层云蔽月,亦无星辰,回过头便能看见眉如墨画的沈虽白坐在那,烤个鱼都能教人觉得风华万千,本是无聊至极的光景,此时此刻,她竟有种岁月安然的感受。

她望着他,轻轻一笑。

他便忽然抬起头来,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坐过来吧,山间夜凉,在火边会暖和些。”

她的心轻快了不少,走过去,抱膝坐在他身边,看他时不时翻动着树杈上的鱼。

“我今日出去看了一圈,暂且劈出了一条路,明日再往前走走,或许便能离开这里。”他道。

“我倒是希望能在这多待几日……”她将下巴枕在膝头,若有所思。

沈虽白微微一愣,转头看着她。

只听她道:“你看看,方才咱们还针锋相对,在阎罗殿前拼个你死我活,可到了这山洞里,没有江湖,也没有正邪之分,纵然山间生灵无数,却没有认得你我的人。这会儿你不是剑宗的大弟子,我也不是红影教的教主,不是也很好吗?”

世间万烦心事,仿佛也都随着这一跳,烟消云散了。

她不必顶着踏血红梅的名号一天到晚净担心自己被戳穿,也不必想着自己还能在这个时空活多久,在这座只有二丈宽窄的山洞里,她只是“顾如许”,他也只是“沈虽白”。

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恩怨怨,都可暂且抛诸脑后。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捉弄他,欺负他,看到他被鱼甩了一尾巴的水便笑他两句,走累了,就同他耍无赖,然后看着他无奈地蹲在她面前,她就心安理得地往他背上爬。

这两日,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自在,就连脑子都放空了,有时发个呆,便是个把时辰……

然而一想到或许明日便要回到尘世中去,她便一阵不乐意。

沈虽白伸出手,忽然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不是与新桐说过,心有江湖,处处可为江湖。反言之,心在世外,即便生逢乱世,亦能安之若素。离开了这里,你我也不会有生死相搏的一日。”

“骗谁呢……”她咕哝,“你总有一日会承袭剑宗和犀渠山庄,届时武林各派都看着你为武林惩奸除恶呢。”

“他们希望我如何,我便定要如何吗?”沈虽白反问,“我虽信奉正道,但若是有人敢动我夫人,我也无需讲道理了。”

闻言,她面色一红。

“喂喂喂,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什么夫人不夫人,也不知羞……”

他默然一笑,脑海中闪过梦中所见的那个穿着火红嫁衣的顾如许,她曾斩钉截铁地对他说,想做“沈夫人”,都想了好些年。

她一边哭一边说着,想起来都觉得是他做错了天大的事,辜负了她。

他莞尔:“无妨,早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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