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为王_5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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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淼莞尔点头,说:“幸而臣是在十七岁时拜入老师门下,知道这个道理。”

太子又转身端详游淼,笑道:“所以我一见你面,便觉有如旧识,果然是老师教出来的……”

游淼道:“臣惶恐,臣见太子殿下,也觉熟悉呢。”

太子先是有点意外,继而明白了游淼话中意味,会心一笑,说:“我与三弟确实有点像。”

游淼缓缓点头,太子带着他进了御花园,远处设了数席,大多数人都已就座,此刻看着太子带游淼过来,都是纷纷抬头看。李延最先起来,太子便示意众人坐下,笑着说:“众位卿家久等了,父皇正在仁和殿内祭拜列祖,马上就来。”

余人纷纷点头,太子示意游淼入席,自己则走到另一桌,与老臣们坐下,言谈之间,无非都是说些年轻人的事。

104、卷三 满江红

游淼这一席上首空着,料想是皇帝的,李延坐了右手第一位,不与游淼眼神交汇,次席则是殿试榜眼,也是一身锦袍,人却皮肤粗糙,黑黝黝的,颇有风吹日晒之感。料想是西川贫苦人家出身。下首则是一溜的二甲进士,礼部秦少男赫然也在列,朝游淼微微颔首,游淼行过礼径自入座,与榜眼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双方互通了姓名,榜眼名唤陈庆,游淼问了几句,发现竟然也是名门之后!虽然陈庆家中世代躬耕,却是陈抟老祖之后。游淼不由得肃然起敬,问了几句,却发现这榜眼说话甚奇怪,说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罢,又不尽然,吞吞吐吐,结结巴巴。说他心系天下罢,所谈又全是黄老炼丹之事,简直令游淼啼笑皆非。“今岁收成不好。”游淼感叹道:“从川蜀到流州扬州……只怕又要闹饥荒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陈庆说:“有时老天……不会管你人间百态,譬如说一时这般,一时又那般……生灵在老天眼里,也都是……都是……人与天合,死而无憾……”“是是。”游淼一脸虔诚受教,心里在骂这家伙的娘。陈庆笑笑,又问李延:“李兄以为如何?”“呵呵。”李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连跟他废话的心情都欠奉,游淼一脸惨不忍睹,知道陈庆这厮定是投了天启帝的心意,谈及道家之术才金榜题名。聊了几句,游淼也没怎么谈下去了,便与右手边的进士闲聊,那人倒是毕恭毕敬。片刻后,园内杂谈声一静,所有人纷纷起身,天启帝来了。天启帝今岁六十一,刚过花甲之年,平日醉心书画,近年来又不知得了哪个道士撺掇,开始在后宫炼丹求长生,戴着一顶金符道冠,一身绣龙的袍子,道士不像道士,皇帝不似皇帝,略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群臣就坐。“中秋佳节,各位爱卿请随意,尽兴便可。”天启帝赵懋和蔼可亲笑道。宫女过来上菜,游淼忍不住多看了赵懋几眼,心想这就是皇帝?自己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帝,看上去和太子、赵超都不像么?似乎也有那么一点点像。天启帝只与李延随口说了几句,却对陈庆的兴趣十分浓厚。赵懋:“我见你文章上所谈,得天之道,这些是谁教你的?”陈庆说:“回禀陛下,乃是臣小时在家乡横山青峰上,跟随一位世外的道长所学。”游淼耳畔听着皇帝与榜眼的对答,却是心不在焉,看到天启帝身边还有个空位,但那空位却迟迟没有人来。是谁的位置?游淼转头看另外两席,赵超没有来。这个位置多半是赵超的。赵懋若有所思捋须,说:“此人今年几岁?”陈庆恭敬道:“回陛下,自臣离开横山时,师父已有一百三十一岁了。”筵席上所有人同时动容,游淼忍不住问:“世上还有人能活到这般高龄?”游淼倒是不疑陈庆,但这话听在数人耳中,便显出质疑之意了,陈庆说:“少忧寡欲,顺应天道,无为而生……自、自然能高、高寿。但……活到几岁,活得如、如何,这也没甚么可攀比的。譬如说……嗯,譬如说蜉蝣朝生暮死,也是天地间的苍生,难道就——比不上龟鹤吗?自然不会的。”赵懋沉吟未几,笑道:“有道理,这话又是得了道家真谛,活多少岁数,实则无需强求。你就是游淼?”游淼忙道:“臣是,流州人士,游淼游子谦。”赵懋想起来了,看看筵席左侧,国子监大学士,那老头缓缓点头,赵懋又问游淼道:“朕看过你的家世本,你游家在江南,也是大户了。宫中的贡茶,都是碧雨山庄产的。”游淼心道赵超怎么还不来?罢了,既然问到,不如顺着朝下说。游淼道:“臣自小离家,在京师念了几年书,后又回去,现已与父亲不和,被赶出了家门。”“哦?”赵懋笑道:“为人子弟,须得在父母膝前尽孝才是,我看你文章辞藻,倒是带着孙舆的一股锐气,他是老而弥辣,你是初生牛犊,心气高远不假,却略通大义,怎的会沦落到被父亲赶出来的地步?”游淼叹了口气,李延却笑道:“陛下有所不知,游子谦昔年在京,也与臣在一处玩过几年,后来回家去,连嫡子之位险些都被夺了,多亏了他娘生前留下个山庄,一年产出才供得他读书花用,能回京来,实属不易呢。”赵懋一听之下便即色变,说:“怎么回事?怎么连嫡子都能废?游淼,你仔细说说,若有不平处,朕给你做主!”李延眼里带着笑意,示意游淼说就是,游淼暗道李延你这小子够狠,便拣了些事,与赵懋仔细说了,包括他爹娘,以及后来的那位长子大哥,以及沈园。最后说到父亲因母亲之由,素来不喜自己的事。游淼笑道:“还是只得靠自己了。”赵懋听得微诧,转念一想,似乎被勾起了什么,长叹一声。赵懋:“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母好歹也是你父的结发夫妻,怎能如此不顾恩情?纵是父母交恶,你身为子女,又有什么错?”游淼道:“如今家中说是说两个嫡子,我也无心去与大哥争什么了,况且心思也不全在种地上,当年在京城买了个忠仆,幸得他陪伴,这些年里,慢慢地也就过来了,想朝陛下讨个恩典,去了他奴的身份,入个民籍。”赵懋冷哼一声,说:“此事好说,一句话的事,朕准你所请,倒是你那父亲,罔顾圣贤之礼,嫡庶之别,天地君亲师,全不放在眼中,连这等事也做得的?!”游淼反倒骇了,忙道:“陛下息怒,息怒。”赵懋说:“简直是无法无天!七出三不去,都照你父这样,两个正妻,两个嫡子,岂不都乱套了?你倒是说说看,黄卿……”“陛下息怒。”那国子监大学士安抚道:“此事确实于礼不合,着落流州知府去办就成。”“唔。”赵懋缓缓点头。进士们本在低声说话,一听赵懋动怒,都是不知其因,停著看来,先前游淼说话声音不大,是以未有人听见。天启朝虽说上行下效,赵懋信道,便颇有点全民仙风道骨,无为而治的做派。但祖宗礼法根深蒂固,延续千年,仍是无法撼动的。礼教一道,就连天家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游德川此举纯属异想天开,无异于大逆不道,罔顾礼法纲常,怎能令赵懋不怒?

105、卷三 满江红

赵懋又朝李延说:“这事便交给你去办,探花郎的家中也算个书香门第,居然出这等事,怎么得了?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么?”

李延忙道:“是,游子谦,还不谢陛下恩典。”

“办……办?”游淼有点懵了,先是回过神,说:“谢陛下恩典!”

“可是这要怎么办?”游淼想不明白,难道家里的事,赵懋还能替他做主吗?不……他倏然意识到了,确实可以,因为赵懋是皇帝。

游淼想再问几句,李延却以眼神示意别问了,游淼便不再多说。赵懋也陷入沉思之中,似是想起了什么事。

一时间席上气氛甚是诡异,进士们都不知道游淼说了什么。

李延倒是十分照顾游淼,给他舀了一勺百合虾仁,那是游淼昔年在京最爱吃的,游淼便点了点头,吃着菜,方才说起母亲之事,游淼又不禁被带出点感慨,这几次来他一波三折的,心情时好时坏,就没真正安心片刻过,此刻被勾起愁绪,听见帝君那句“朕给你做主”,不禁又红了眼眶。

从小到大,他就未曾感受过片刻来自父母的宠爱与亲情,想着想着,游淼也觉得自己怪可怜的,幸亏有李治烽陪着……有他变着法儿哄自己玩。

赵懋沉吟许久,忽然说:“超儿呢?怎的还不来?”

游淼心中咯噔一声,料想是奏效了。

赵懋吩咐人去寻,不片刻,赵超来了。

赵超今天身穿一袭黑色武袍,走进御花园,行步匆匆,却是面带忧色,动静甚大,与太子相比,却又带着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武人气质。

游淼抬头一瞥,心道怎么来得这么晚?赵超到桌旁,进士们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何人,正要起身行礼时赵超却俯身到帝君耳畔,说了几句话,眼睛心不在焉地在桌上扫了一圈,仿佛在找人,最后落在游淼身上。

游淼与赵超对视,赵超以眼神示意他安心,天启帝君,国子监大学士与坐得最近的李延,却同时色变!

赵超说完话便转身走了,游淼颇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而赵懋却马上起身,碰翻了酒杯。

“众卿自用。”赵懋说:“朕先走一步。”

数席纷纷起身恭送皇帝,另一桌上,李延之父也得到了消息离席,李延快步跟上,一时间数名大臣跟着老皇帝上了回廊离开。

登科进士一时间眼里现出惊讶之色,却无人敢议论,然而人人心里清楚,必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能有什么大事?是赵超来报的。游淼心念电转,一定是边疆又开战了!

聂丹被调回来月余,边疆少了一员大将,先前李延与太子密谋,想把聂丹调去南边,估计胡人蠢蠢欲动,再次进犯天启疆域。这事对于赵超来说是好是坏?对于太子一党呢?对聂丹呢?游淼心里冒出无数个念头,把菜吃到嘴里却不知其味。

又过片刻,酒还未凉,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

游淼顾着想事,竟未察觉有人到了身边,忙抬头时却见是太子。太子只是一个眼神便即转身,离开御花园,游淼忙放下筷子,说:“失陪。”继而起身跟着太子出御花园去。

太子在前面走,后面跟了一队太监,游淼快步追上,一理衣袍。太子吩咐道:“待会不让你说话,你便听着。”

游淼心中一凛,忙道:“是,殿下。”

太子脸色阴晴不定,带着游淼穿过前廊,到得御书房外,两名侍卫守着,太子在门外吁了口气,双手一振,游淼忙跟着上前,帮他理好衣袍。侍卫要通传,太子却摆手示意不用说,从侧门里带着游淼进了御书房。

一进去就听见聂丹的声音。

“……现在五胡已无法无天,嚣张至极,今岁再不用兵,只怕长城以西,撑不到来年了!”

李宰的声音道:“怎么出兵?!聂将军,你倒是说说……”

聂丹简直是怒吼道:“李丞相!战情已迫在眉睫!西松关一破!除了川蜀以外,梁西大片土地就是不设防的平原,胡人进了梁西,已可长驱直入!”

“梁西一过就是裕水了!他们一旦渡过裕水,我们就只剩下萧山这个屏障,蓝关,正梁关,西北路通江南的官道……柯山安岭……”聂丹的呼吸渐粗重:“包括东北两州,将全部置于胡人的掌控之下。”

“再过黄河。”聂丹道:“就势必进犯京城了!”

书房内无人出声,天启帝眯着双眼,不为所动。

“聂将军言过其实。”许久后一名文臣道:“胡人乃是塞外蛮族,以劫掠为生,先前几次入关之事已有佐证,这些胡人往往劫掠一番,并不占城,抢到需要的物资后,便将退回塞外去……”

数人纷纷附和,聂丹攥着拳头,手臂上青筋隐现。

另一名武官上前一步,冷冷道:“照林大人所言,也就是说我们要将梁西平原放开了任他们抢?!”

李宰道:“今岁江南一地洪涝为灾,南方军队俱在帮助百姓重建家园,排洪垦地,有什么办法抽调至西北?何况军粮军饷要再征集,至少也要三个月,春夏之际,征粮仍未入库……”

“若非高丽一战拖延粮饷。”聂丹怒不可遏道:“又怎么会有今日之患?!”

“聂将军息怒。”太子上前一步,聂丹不住喘气,稍稍平息下来。太子道:“父皇,不能任胡人再在梁西劫掠下去,否则势必影响来年京畿的粮税,也不能再撤民了,前几年延边城外涌入大量难民,今年中原已造成混乱。”

李宰朝帝君躬身道:“陛下,殿下,臣有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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