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囤粮记 第194节(2 / 2)
光听族长说让他家拿出那么多的粮食和银子,疙瘩娘心里格外难受,加上她本不愿让新人进门,希望儿子能在王宝兴的施压下回心转意。
疙瘩却罕见没有听老娘的话,他说:“打小俺娘就跟俺说做人要厚道,虽说那婆娘不孝顺,可俺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饿死,俺愿意给她十两银子并两袋子口粮,也算全了十多年的夫妻情谊。”
周遭围绕着许多看热闹的族人,疙瘩终于挺起胸膛,看起来极有担当。
族人们却不觉得他有担当,毕竟逃荒时疙瘩母子恨不能将好处全占了,出力气的活计则能推就推,许多人老早就看不惯疙瘩家了,分银子时嘟囔不能分给疙瘩,他当初可是半点力气都不出,因王宝兴坚持平分才让疙瘩占上便宜。
木槿同样不愿便宜疙瘩,早先她便听疙瘩媳妇讲过疙瘩母子如何不待见她同两个闺女,倘若真的合离,儿子尚好,两个闺女指定吃苦。
此外,疙瘩如今住的房屋就花费数十两银子,疙瘩媳妇却只能分走不到十分之一的家财,吃的亏委实太大些。
反正今日她已经得罪了疙瘩母子,那么干脆得罪到底,木槿走到疙瘩跟前说道:“不成,我和许多族人们只听说嫂子任劳任怨、操持家里和田地里的大小活计,从未听说嫂子不孝顺,想必其中有所误会。”
疙瘩赶忙摇头,心中想着千万不能让木槿戳穿他的谎言。
谁成想木槿并未停下来,仿佛狠了心要给疙瘩媳妇谋个公道:“前几日我听说族里有人已经私底下同织女镇定下亲事,当时还疑惑是哪户人家,今日闹出事来才知晓正主在这里呢。”
实际上木槿只听疙瘩媳妇跑上门哭诉说疙瘩提着两斤粮食去了织女镇苇叶家,回来时整个人笑眯眯的,转眼看见灶台边忙活的黄脸婆,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听他婆娘的描述,当天晚上疙瘩就说让她赶紧收拾好衣裳滚出去,别耽误他迎新人进门。
疙瘩媳妇是个聪明的,一下子就猜到当家的恐怕已经跟那头谈妥,就等着她腾位子哩。
她在东小庄又没有亲戚,最后不知怎的竟来到了木槿家,哭哭啼啼将原委同木槿提了嘴。
当初她甚至同疙瘩说:“俺知道你如今有银子是个富户老爷,你若实在想要织女镇那个,当小的抬进来就成,俺必会好生待她。”
疙瘩却不同意,苇叶爹娘说了,将自家黄花大闺女嫁给他个年纪快能当她爹的已经很是丢人现眼,倘若再让闺女做小,还不得被十里八乡给笑话死。
苇叶爹不肯让女儿做妾,并非因为疼爱女儿,而是将闺女嫁给逃难而来的外乡人已然算得上丢人现眼,若再给人做小,到时候全家老小指定要被织女镇的乡民用唾沫星子淹死。
疙瘩着急娶苇叶进家门,见苇叶爹娘死咬着牙不肯松口,最后只能从自家下功夫,于是便有了后头的闹剧。
疙瘩终究不算个能藏住事的,吵着吵着将所有的事给秃噜出来,他婆娘这才连夜来到木槿家哭诉。
疙瘩倒不曾想过木槿会知晓此事,他被木槿的话给镇住,竟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说辞。
至于看热闹的族人,有消息灵通的,估计同样听见不少风声。
冬日正值农闲,许多人在家闲不住,就靠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打发时间,对于疙瘩家的事,多多少少是知晓的。
木槿没有给疙瘩开口的机会,她索性趁胜追击:“大伙向着你不假,但你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想同嫂子合离娶新媳妇没问题,可不能像打发要饭的叫花子那般将嫂子打发掉,给二十两银子并一千斤粮食,此事便在族长和诸位族老的见证下了结。”
与疙瘩总家财比起来,木槿要求不算多,然而谁家合离会分给妇人这般多的东西,有人不禁吸了口凉气。
疙瘩犹豫:“这……”
木槿当众将他最后一块遮羞布揭开,疙瘩俨然来到进退两难的境地。
让他分出那么多东西,跟刀子割肉差不离,疙瘩转头看向王宝兴,眼睛里写满了无助。
王宝兴本就不想让疙瘩休妻,宗族里几十年没出过这等丑事,他脸上跟着没光。
王宝兴同样没想到侄女会如此坚决,在他的观念里给疙瘩媳妇活命不至于饿死的粮食银子就可以,哪里料到木槿最后居然狮子大开口,他知晓侄女心里有成算,加上疙瘩的做法实在不合他心意,所以迟迟不肯帮腔。
见王宝兴迟迟不言语,身后老娘还在不停试图阻止他,疙瘩生怕中途出岔子娶不成苇叶,干脆心一横答应下来。
疙瘩媳妇眼泪刷地留下来,她这是喜极而泣。
她宁可苦苦哀求疙瘩母子都要留下,就是怕被扫地出门、最后饿死冻死在街头,如今听闻疙瘩不光要分给她二十两银子还要给她一千斤粮食,怎能不喜极而泣?
要知晓即使在家中,她照样吃不饱穿不暖还得干最多的活计,与老黄牛无异,如今分走这些东西,她半点不需担心。
至于说是否受人欺负,疙瘩媳妇倒不曾担心。
今日替她主持公道的都是王家族里的人,要想欺负她早就欺负了,何必等到以后。
待稍稍缓过来,疙瘩媳妇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王宝兴跟前磕了个响头:”族长,俺就知道你是个公正的,若非有您主持公道,俺恐怕就要被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牲给磋磨死啦。”
给王宝兴磕完头,疙瘩媳妇又走到木槿跟前准备跪下,她晓得没有木槿帮衬,指定分不了那么多东西,能分个一半都是老天爷保佑,女人记得木槿的恩德呢。
木槿最见不得别人动辄下跪磕头,在疙瘩媳妇弯下腰前就抢先将她扶住:“嫂子往后好生将日子经营起来要紧,又何必在意繁文缛节。”
疙瘩媳妇不说话,紧紧挨着木槿抹眼泪。
而疙瘩娘耷拉着脸,模样比锅底还要黑。
因为疙瘩打小没有爹,她怕儿子被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养成怯懦怕事的性子,家中大小事都依着疙瘩,却不曾想儿子主意会大到这般地步。
听儿子答应时,疙瘩娘险些被气到晕厥,碍于众人在场怕连累令儿子受罚才没有发作。
然而事情已成定局,就算她再不乐意都得受着。
疙瘩催着王宝兴下笔写休书。
自认被讹了好大一笔钱财的疙瘩心中怒火中烧,他欺软怕硬不敢冲木槿和王宝兴发作,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到平日逆来顺受的婆娘身上,他不肯合离,死咬着要用休妻的名头。
合离和休妻看似差不离,实则差别大着呢。
合离是夫妻俩没有过错最后却过不下去的,而休妻则是妻子存在过失,通俗来讲即为妻子品行有问题,疙瘩坚持用休妻的名头显然存了报复心理。
执笔的王宝兴看似漫不经心抬头,却带给疙瘩极大的震慑感,疙瘩再不敢说话。
最后,王宝兴写完合离书给二人签字画押。
古代文盲率极高,疙瘩两口子自然不识字,用手蘸上墨汁在合离书上印了个印子算作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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